政治抑郁日记03

Margot
·
·
IPFS

这篇日记主要想说的是武汉肺炎背景下发生的一些事情,从第五段开始有详细描写。



  • 不在Matters的日子我在干什么

从香港事件那会儿在这个平台书写心情。写完日记02后,有意识地做了很多信息隔离。新闻还在关注,但是主动减少了公共表达。情绪变得平稳一些。

先说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吧。

在线下和一个仅有的可以聊香港事件的朋友畅谈了六七个小时,我们在现实生活里面都有各种边缘标签,所以反而能够极大地理解彼此。他得了一个并不好对付的病,在医院里面辗转折腾,反而转移了香港事件给他的压力,我们笑着说这很黑色幽默。

同时在做一个让我很痛苦的兼职:新媒体运营。饱受专业不被尊重之苦。被迫去给一群中年男性陪笑的时候,深感做了很多年的性教育像是个讽刺。当老板让我蹭热点,对我说女性受到家暴是因为她们不能满足男性时,我能做的最多的,也只是笑着婉拒。这个事情让我非常有大概一周喘不过气来,好几天晚上都在喝酒麻痹自己。具体的不想多说,以后再说吧。是的,虽然在Matters上面我们谈笑风生,但是生活中能捧着的饭碗少之又少。我和你一样,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普通人。计划再攒到一点房租就辞职。要想吃饭,就得先学会抽离。上班族朋友们都在劝我“不要想太多”。

  • 十二月末就买好了口罩

到了十二月末的一个深夜,我在微博上看到了武汉肺炎的事情。当时我没有敢大规模转发,只是和朋友们讨论了一下,在朋友圈简单让大家去关注一下。当晚就买了口罩,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N95,简单搜索了一下买了看起来防护级别高的(其实就是N95)。大概一月二号的时候我陪家人出门旅游,飞机往返就都带口罩了。

大概是1.10左右回来。发现关于肺炎的消息仍然少之又少。除了豆瓣上关注的几个友邻,和墙外的媒体在关注,几乎没有看到什么水花。我一度有种错觉,是自己过虑了。11日的时候官方说可防可控。身边的人对此一无所知。此后泰国有,日本有。加上香港早就开始的报道。我相信,这是一件非常值得注意的事情。

  • 突然之间,全民关注

事情是从19日一夜之间新增大量病例开始变化的,到了1月20日钟南山接受采访,此时朋友圈已经是消息满天飞了。20号去一个经常去的医院,发现戴口罩的医护人员大大增加(大概半数以上都戴了,平时他们不戴)。但是与此同时,普通患者鲜有戴口罩的,大街上更是基本没人戴。

20日到今天,网上的消息一下子就变得特别多。一时间所有人好像都慌了。我觉得非常魔幻,毕竟最开始微博上那几个发布消息的人是因为造谣传谣被抓的啊。

关于这部分,大家可以去看《武汉肺炎暗与明》。打不开的话可以自行Google。

  • 家乡有疑似病例

我在东南沿海某省。22号回家,从省会回家大概2h的汽车。回家之前打电话商量要不要就不回去过年了,被拒,无果。路上戴口罩戴一次性手套。车站戴口罩的人依然很少,没有人检查是否发热,车上只有五六个人做了防护。到了家,看到有新建的发热检查点,但是里面还没有工作人员上岗。

一到家,就被父母告知,我们所在的小城有疑似了。人是从武汉回来的,就在我妈工作的医院,目前已经转诊。官方(含本市公共卫生部门)无通报。

  • 戴不上的口罩和躲不掉的年夜饭

昨天(22号)到今天(23号),本省有确诊。和朋友们讨论,结合墙内外各种信息,推断出,目前呈现出来的数据应该仍然是非常保守的。

回到家的我,开始劝父母戴口罩。我妈在医院工作,却戴的棉布口罩,我努力劝她戴N95,她说不舒服,拒绝,现在还在劝。与此同时我爸则在旁边冷嘲热讽。告诉我本市有疑似的是他们,对于防护无所谓的也是他们。

其实不仅仅是科学素养够不够的问题,更核心的是,在一个传统的家长制环境里面,他们觉得,这种事情,你一个小孩说了不算。平时没有话语权,到了特殊时期 ,也不会有话语权。如果新闻联播滚动播放,他们肯定戴,但是如果是我反复说,没有用。表面上是不相信,本质里是不尊重。现在已经有热心网友炮制了养生体和佛菩萨体的文章,90后也算是费尽心思说服60后戴口罩。

明天是除夕,有一个躲不掉的年夜饭。 亲戚里面有一大家都是从上海来的,而且还有刚出院的重病患者。想不去,躲不掉。虽然很早就知道消息,但是面对家人,什么都做不了。极度无奈。网友云:年比命大。

直到此刻,大街上也有很多人没有人戴口罩。

  • 从不传谣到辟谣式传谣

出了很有意思的词,叫做“辟谣式传谣”。意思就是,有人在网上发消息,首先就会有人出来说“辟谣了”。这里面,有热心的科普党,但是也有拿辟谣作为阻止公共讨论的借口的人。

其实早在疫情全面爆发之前,就有网友说出“不信官谣,不传官谣”的呼吁和调侃。传谣大家都讨厌。但是在信息不公开透明和不可信任的情况下,借用日本电影《虚假新闻》里面的一句话就是:如果辟谣的人觉得传谣很讨厌,那么可不可以请你们帮忙呢?可否请你们一起参与到信息公开和信息证实的过程里面来呢?而不是在不清楚的情况下直接就举报和@网警。 无法证实的信息分两种,一种是关于疾病预防和治疗的,这部分民科占据很大主力,当然需要辟谣;另一种是关于疫情的,这部分民间消息在公共信任缺乏和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就显得非常重要。(关于这部分,《谣言作为一种社会抗议》一文有阐述)

因为家人从医院带回来的消息,我在群里告诉了熟人们本市已有疑似的消息。结果得到的首先不是好奇和关注,甚至不是求证,得到的是,质疑和敌意。有人总是抱着从大局出发的角度,劝别人不要说话,少说话。我在的一些微信群里,甚至给出了群规说禁止讨论疫情。还有人说出了,“不要谈政治”的经典呼吁。实际上,公共卫生本身的公共二字就决定了它肯定有政治属性在里面。许多人把政治=造反,这是缺少基本常识的,在他们眼里,公共参与和公共讨论本身就需要警惕。这可能也是为什么豆瓣封禁武汉肺炎相关话题的逻辑。

作为为数不多的能够打开公共讨论的话题,希望大家能够珍惜。如果这次疫情能让我们痛定思痛,如果人们能够发现这次疫情处理的不足,不是坏事。这个过程里面你会看到很多愤怒,你会看到很多冲突,这个张力是必然要面对的,但是如果连第一步都不肯走,那我们也就永远都迈不开腿。


  • 我们可不可以恐慌?

知道的越少,越恐惧。还是知道的越多,越恐惧?这个可以留给大家讨论。

这次也会有人动不动就搬出“制造恐慌”的大帽子,那我有几个问题:

恐慌的定义是什么?

害怕是恐慌吗?“慌了”是恐慌吗?恐不恐慌谁说了算?

我们可不可以恐慌?恐慌的人应该被指责吗?

恐慌的原因是疫情本身还是疫情背后的不作为?

消除恐慌最需要做的是什么?

就我自己的经验来看,如果我12月那会儿没感到“恐慌”,现在可能已经买不到口罩了。在其他都靠不住的情况下,好像恐慌至少还能让你不至于完全暴露在危险中。


  • 对于逃离武汉的讨伐

朋友发来消息:

你最近有打算写肺炎相关的文章么,我这两天感觉还挺无力的,尤其可能自己也有病毒携带者的这重身份,所以看到微博朋友圈还有群里的一些人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就开始指责离开武汉的人感觉还挺难受的,上午看到朋友圈有人转环球时报武汉壮士断腕的那篇文章就直接崩溃了。

微博上爆出有武汉市民各种离开武汉的事情,一下子这些人成为大家焦虑和愤怒的出口。我看到有人是因为本地就诊资源缺乏跑到其他地方看病的。我觉得至少我们还可以多问几个问题,就是武汉为什么没有及时进行交通管制?就医资源匮乏而逃离有应该由谁为后果负责?武汉市民本身接收到了足够的情况说明吗?如果是你和你的家人,你会怎么办?……

我们骂人都很容易,但是提问都很难。树立靶子很容易,团结很难。


  • 关于政治抑郁,写在最后

这次也有一些安慰人心的事情。比如有康复的患者在线答疑,比如志愿者们主动做信息收集整理,比如严肃新闻写作再次被大家重视……

政治抑郁这个词我老用,但是并不希望它成为一个掩盖问题的标签。如果你也觉得这个词能概况一些现象,那么不如一起来想一想,如何自救和互助。目前在和朋友重建年轻人的线下公共连结,也算是对原子化社会的一种抵抗。

写作这些日记,除了真实记录,也是希望能够在叙述的同时减少一点无力感。

武汉肺炎的事情没有让我抑郁,甚至可以说把我从社畜抑郁当中解救出来了一点,这次主要还是着急和生气。但是我仍然选择了这个标题,因为觉得我们处在一个长期动态的忧郁当中,一环扣着一环,一茬接着一茬。

写作这个文章的上一周,除了酒和哭泣,就是读书和写作了。我希望每个月里面这样的时候少一点,行动的时候多一点。

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我不知道。

希望大家身体健康。

CC BY-NC-ND 2.0 授权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