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月
午月

因為生命是音樂 死亡是聽

[小說]-孩

(编辑过)
阿香的故事來了。

[寫在前面]

這篇小說有些地方有點血腥、獵奇和恐怖,雖然我還沒有在這裡遇過,不過衛道人士和心跳法案的忠實擁護者可以左轉出口了(真心勸)。
看見這篇小說你們不會舒服的。

[正文開始]

呀,有客人上門了。

我安撫好了因為飢餓而發出淒厲尖叫的孩子,把他放回了搖籃裡,然後掀起門簾,來到了待客的桌椅邊。

我的客人幾乎都是介紹制的,也是啦,我們這種行業,本來就不像什麼醫生護理師一樣,這麼上得了檯面。

大概了解客人的情況之後,我請她在診療台上平躺,然後把手放在她尚未隆起的肚子上,開始唱起了用客人絕對聽不懂的語言譜寫而成的歌謠:

"快來到我掌心吧,爸爸媽媽不要你啦,你已經沒有機會長大,乖乖來我這裡吧..."

「不要,」一陣稚嫩的嗓音隨著粉色的光芒閃現而響起:「我要出生!」

「可是,」這種情況其實隨著現代懷孕終止率增加已經越來越少了,但偶爾還是有:「你的爸爸媽媽都還在上學,就算你出生,也沒辦法過什麼好日子啊。」

「我不管!」這孩子可真倔:「我就是要跟著我媽媽!」

「不然...」我看著客人的眼睛閃了閃,似乎是就要醒來:「我給你力量,讓你跟著你媽媽好嗎?」

「真的嗎?」稚嫩的聲音不再張牙舞爪。

「當然是真的啊,」我看著粉色光芒撲爍了幾下,心裏的勝算又多了幾分:「不過你也答應阿姨一件事,跟著媽媽也要去跟著爸爸,好不好?」

「好。」隨著稚嫩嗓音落下,粉色光芒也跟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手裡那團略帶透明的血肉,以及眼前年輕女孩的蒼白臉頰。

「記得吃點營養的東西,睡飽一點。」看著女孩像是被抽去生機一般的頹敗狼狽,我原先想吞下去的話又從嘴裡冒了出來:「之後小心一點,還有這種男人,就別要了吧。」

才剛送走客人,房裡搖籃又傳出了嬰兒的哼哼。
真是的,人都還沒走遠呢,我怎麼就生了個貪吃鬼。

把診療間的老山檀香熄滅掉----這和我的寶寶喜歡聞的那種不一樣,純粹只是我想超渡一下那些孩子們,也謝謝他們願意把肉體給我----,我把手裡捧著的血肉冰進了冰箱,等到累積一定的量,再開始進行後續的炮製。

走回房裡,孩子果然醒了。一看見我便癟起了臉,隨時準備發出淒厲的哭嚎。

「知道了啦,媽媽在這裡,乖哦。」一隻手抱起了他,一隻手點起了他最喜歡聞的那種香。我從冰箱裡拿出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袋裝血漿:「餓餓要用講的啊,說餓餓?」

只見那孩子用獠牙咬破了血漿袋,大口大口的吸了起來。鮮血染紅了他的獠牙,也讓他那乾褐皺縮的臉龐舒展了幾分。隨著血袋的乾癟,他扔下了血袋,打了一個飽嗝。

這個時候,他也終於有那麼幾分像一般的嬰兒了。

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回了搖籃裡,看著他緊閉著的雙眼和微微蠕動的小嘴巴,我心裡不禁浮現起了一絲感慨。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的,也終究是這麼多年過去啦。

一百多年前,我和今天來訪的那位女孩差不多年歲。在離這座小島很遠的一個熱帶國度裡生活著。

家鄉高大蓊鬱的林木裡一年四季都瀰漫著乳白的霧氣。濃郁稠密的低氣壓能夠將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排除在外,包括風,包括空氣汙染。
包括文明。

多雨的高溫蒸騰著,村裡的孩子幾乎是一下地就長大了,潦草的婚配,又生下一大群快速超越他們身高的孩子,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死亡。
世世代代被茂盛的雨林、野獸忽近忽遠的咆哮還有赤道無風帶裡沒有邊界感的的濕黏給囚錮擁抱。

村裡和我年紀相仿的女人們早就都成了家,有些甚至已經開始煩惱起兒聘女嫁。可我卻因為自小父母雙亡家中孤苦,再怎麼潦草的婚配,都輪不到我頭上。
在某些特別燠熱難耐的夜裡,獸的咆哮張狂,可在無法無天的呼嘯聲下卻有著別種曖昧隱晦的聲音,總能聽得我口乾舌燥,皮膚泛起一身的薄汗。

咆哮聲夾帶著秘而不宣的歡愉竄出雨林,無孔不入的步步逼近,最後蔓延進了我的夢裡。
可再仔細一聽,那羞死人的淫聲浪語,竟然是出自於我的嗓音。

腰酸背痛的睜開眼睛,我發現鏡子裡的自己頸項之間居然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血色齒印,而家裡的門框上,有著一個幾乎刨去樑柱三分之一深度的爪痕。

後來,我從村裡那些女孩們的眼睛裡明白,我的腰身臃腫腹肚脹大,原來不是發胖。

「所以妳說妳是做了一場夢,才有了孩子?」住在村子邊緣的老婆婆對著我朝向她大張的雙腿輕蔑的笑笑:「都到我這裡來了,這種話你就別說了吧。」

老婆婆拿出了歷經悠遠歲月的器械----那些繡斑總讓我想起乾涸的血----還有那個盛裝了半滿碎肉的桶子。
桶子散發著腥臊之外,還有一股令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那味道令人心底升起莫名的顫慄及噁心,我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閉上眼睛,我默默的在心底和子宮內這位我唯一的親人道別,卻只聽見她蒼老而嘶啞的驚慌求饒:「住手!快住手!」

只見老婆婆手裡拿著器械,目的地卻不是我腹中的孩子,而是她自己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力氣,翻身下了床,奪過她手裡的器械,遠遠的扔了出去。
「姑娘,」那墮子婆顫抖著聲音:「妳別再來了吧,這孩子注定要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啊。」

聽見這句話,我應該感到困擾和懊惱的,可我卻鬆了一大口氣。

再後來,我生下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脈。
雖然他和別人家的孩子有些不太一樣(甚至跟我都不太像),我還是第一眼就愛上了他。
我笨拙的學著村裡其他女人的樣子給孩子洗澡餵奶。
可每當我把胸脯湊近孩子那哇哇大哭的小嘴,他總是把頭別開,哭得更加兇殘。

眼看著孩子越來越虛弱,我身為媽媽怎麼可能不焦急呢?可是我也沒辦法啊。

某一天,孩子不見了。
全村莊都像是解除了什麼警報一樣的歡天喜地,那些曾經和我交好的女人們紛紛的(牽著或揹著抱著她們「普通的」孩子)勸著我,說這孩子既然是不知道哪裡來的,現在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走了,那不如我就嫁給村裡妻子剛難產過世了的老鰥夫(那年他其實也不過就30歲吧),重新迎接美好的生活吧。

可她們怎麼能這麼輕鬆地就說出這種話呢?她們的孩子是可愛的未來希望,我的孩子就是千夫所指的怪物嗎?

這時,村裡傳來了一陣騷動,那位村子邊緣的老婆婆過世了。
她的死狀非常恐怖,眼睛瞪著大大的,看向屋子的某一角,那些她賴以維生的器械散得到處都是,而那個用來盛載自女人們下身所流出血肉的桶子,更是不知所蹤。

那天夜裡,我摸著黑來到了老婆婆的矮屋,屋裡維持著事發當時的亂七八糟,四周瀰漫著那種令人顫慄的味道。
應該生,卻死了的味道。

狹小的屋裡放置著一座神龕,供奉的紅燭是屋裡唯一自帶的光源。而神龕之下隱隱傳出了心滿意足的吸吮聲。我把燈照向伸手不見五指的神龕下,只見孩子緊緊的抱著那桶子,桶裡原先八分滿的血肉已經見了底。而幾天不見,孩子看著像是大了一圈,還長出了尖利雪白的獠牙,意猶未盡的舔著桶底的殘渣。

孩子的眼睛適應了光線,見了來人是我,馬上把桶子扔開,撲進我的懷裡對我綻放出了乾褐皺縮的笑容:「媽媽!」

孩子長得很慢,可他是真的一點一點的用他自己的速度在成長。而在陪伴他的過程中我也漸漸發現,對他來說最有價值的營養,便是那些應該生卻死了的執念。
因此,我開始繼承了村子邊緣那位老婆婆的行當,用這份工作的所得,慢慢的把孩子拉拔長大。

過了一百多年,好多事都不一樣了,我的家鄉從原先的封閉落後一舉成為了遠近知名的觀光勝地,而我的孩子從原先的必須縮衣節食,到現在的偶爾可以直接來一場未熟人類的血肉百匯。

只是有一件事我始終想不明白,那些女人是如何能夠狠的下心殺害自己孩子們的呢?
我的孩子不管怎麼樣,可都是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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