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說連載 蘭台笑|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來,小七練個功,老不練功,老不進步也不行啊

近了長安,謝圖南松了一口氣。正是夏末時節,新鮮菜蔬正當季,魚蝦肉蛋也垂手可得。她日日與秦硯來商議了,變著花樣給唐七補了起來。唐七那窺天功法到了第七重,進境卻慢了下來。她每夜打坐,只覺得經脈的虛空之中自有一種勃勃生機,似乎要將天地間萬物間的靈氣盡數吸入經脈。

只是,身體發膚,都是屏障。

越練,就越是若有所得,也就若有所失。那一層薄薄的窗紙,仿佛一捅就破,卻怎麼也捅不破。

那日眾人辭了她去取長安,營內便只剩了秦硯來與林朝陽。她與秦硯來營外閑步,走了一程,只見南邊隱約看到群山延綿,眼前渭水滔滔而下,水聲鏗鏘。二人袖手站了一會兒,秦硯來忽然側頭問道:「你練的是什麼功?」

唐七遲疑一下,說道:「驅毒的功法。」

秦硯來伸出三指搭在她的脈上,低聲說道:「你且練起來,我便在此處陪你。」

唐七應了一聲,果然盤膝坐在了大石之上,秦硯來也坐了下來。

此處天寬地廣,四野無人,唯有水聲如蹄聲滾滾而來。炎夏已過,風裏帶著絲絲涼意。陽光拖曳在草尖上,溫暖又冷淡。

唐七漸漸地入了靜,她看得到隨著自己的每一下呼吸,全身的血液汩汩而流,胸腹間筋骨皮肉緩緩起伏。她聽得到風過草尖的聲音,夏蟲在草中啾啾而鳴,蚯蚓鉆行於土中,翻起泥土。

她經脈皆空,如風過長空,輕輕掃過大河,掃過嶙峋的山石,掃過草地,掃過林梢。

她漸漸地「靜」了下去,和天地草木一起沐浴在陽光下。

秦硯來的手指還是搭在唐七的脈門之上。年輕姑娘的經脈之內仍是一片空虛,但是這個空虛並不是一無所有的空虛。她能感覺到她經脈裏似乎有一股生機,就像冬日冰原之下的種子,總有一日會有春風吹化,春雨澆灌,長成參天大樹。

唐門的長老衣襟低垂,感受著年輕姑娘的呼吸和脈搏。

天色由明到暗,一彎新月爬上中天,四野星垂。

東天天色泛起火光,風漸漸的大了,吹得兩人的衣袍簌簌作響。

秦硯來忽然說道:「天下功法原本都有相通之處,你這功法窺天地之靈氣,你且聽這天地之聲。」

「清風明月,高山大河,」唐門的長老輕聲說道:「天地間的萬事萬物,莫不相連互通。你經脈既空,便可盛萬物。」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

「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

「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

「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1】

「阿離,你經脈已空,萬物皆可為你所用!」

長風吹過,秦硯來的聲音如水聲,如風聲,如林葉聲,輕輕拂過唐七的發梢。

「阿離,聽,」脈門上的指尖溫暖,她的聲音裏帶著溫和的月光:「阿離,聽。」

唐七側耳聽去,她聽到遠處長風頓起,從天盡頭橫掃而來;她能感到天上氤氳四合,水汽蒸騰為雲,一路自西而來。

風愈猛,吹得長草嘶嘶作響。

忽然,一滴雨打在了唐七的臉上。

那雨帶著無窮無盡的靈氣,仿佛穿透了她的肌膚,穿透了她的皮肉,穿透了她的筋骨,直入經脈。如開了一扇門,天地間的山川大河,清風明月,一時呼嘯而來,破門而入。

經脈的每一分每一寸,都被滋潤,被浸透,被拓寬,被碾壓。

不知是什麼,在她空無一物的經脈裏橫沖直撞,咆哮奔騰,如百川入海,延綿不絕。她的耳邊是山呼海嘯,她的眼裏是萬丈銀光。她覺得她的經脈要被沖破了。

雨下了起來,點點滴滴連成了線,仿佛是一根一根的銀弦,奏響了天地間至大之音。

落在草上,順草而下;落在地上,潤土而入;落在河裏,濺起點點水花。

天河倒懸,人間喜雨。水化為雲,雲又化為水。隨風而來,隨遇而安。

唐七忽然睜開眼睛,緩緩說道:「下雨了。」

秦硯來帶笑說道:「是啊,下雨了。」

唐七破了第八重。

她的經脈裏還是空的,卻被這一場打通拓寬加厚,世無其二。虛空之氣仿佛隨時可以穿透她的皮囊,在這新修的經脈裏遊蕩幾圈,再隨風而去。

她緩緩地呼吸,呼吸裏帶著奇異的節奏。

在她睜眼的那一刻,這個世界似乎再也不一樣了。風起於青萍之末,月行於中天之間。雨水沖刷泥土,四下裏都是木葉的微香。

天地間動靜、清濁、有無相間,唯有不盈,方能蔽而新成。【2】

唐七微微地笑了起來。


1:老子道德經 第十一章

2: 老子道德經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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