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 《同生共死》

「大隊長，汪影有小飛行員了。」王剛搓着手，“分隊長，恭喜。”

「恭喜什麼，是要恭喜我打敗仗，是嗎？我還得恭喜你吧？！」

「你傳單投的不錯。你兒子以後跟你一樣，投傳單的。」

「郭軫，就说你身體不行吧，你不信。汪影都懷孕了。」

「分隊長...你没收到電報嗎？」

「什麼電報？」郭軫遲疑的轉頭：「朱青怎麼了？她怎麼了？」

「汪影說..朱青也有了啊！分隊長！！」

郭軫興奮地抱住王剛，大喊：「我當爹了！」

王剛立刻喊道：「郭學長，你抱太緊了！我不能呼吸了」

郭軫趕緊鬆手並道歉：「抱歉，我太興奮了！」

「運輸機..需要護航機回南京喔」邵副隊笑了笑，「把握機會吧！」

「你們回去吧，都回去吧。有了孩子就要踏實過日子。亂世中也要求生存。」許久不說話的江偉成無奈的笑了笑：「代我們去過平凡的日子吧。」

「我現在..已经不再去想平凡日子了。芊儀常说....算了，不去想啦！」

「你們兩個，帶著你們最後希望，都趕緊滾吧！有多遠滾多遠，別再回來了！」

「芊儀常對我說，日子過了......就好了 ！我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會過的好呢？」江偉成淒慘一笑，「連夢裡都没有。」

南京＿＿機場

郭軫跟王剛一到南京機場的上空時就遇上了高射砲，在郭軫無線電的命令之下，二人跟運輸機駕駛一起跳傘逃生。郭軫對王剛及傅雲調侃說技術真差，乾脆滾陸軍那去算了。

第二天一早，王剛跟郭軫又穿了一身飛行服裝。

王剛小心翼翼的問郭軫：「學長，您真要趕我去陸軍嗎？」

郭軫無奈回答：「我只是說氣話而已，你也相信嗎？怎麼可能趕你走？飛行員這麼貴，不會隨便趕你走的！」

傅雲也來了：「王兄、學長早安！報告郭學長，上級下令幾天後我們必須返回戰場。」

「知道了，謝謝你！」郭軫回應道。

然後兩人又開始練飛。

五天後，三人趁半夜再次起飛，返回了他們的戰場。

東北戰場軍用機場＿＿十一大隊基地

偉成帶大隊出任務回來後，見到郭軫跟王剛，驚訝不已：「我不是叫你們有多遠滾多遠嗎？」

郭軫跟王剛立正：「報告，我......不，我們是奉上級的命令，返回戰場的！就算上級沒命令，我們也會回來戰場的，自己的兄弟們在前線拼命，我們在後方過好日子，這種自私的舉動我辦不到！要打一起打，要死一起死！我空軍健兒，無所畏懼！從沒在怕的！不然我們當初就不會去考航校了！對吧，大隊長？！」

偉成無奈：「歸隊吧！」

王剛跟郭軫後來跟著大隊長繼續打仗。他們有時聽命令炸村子、炸共軍的軍事基地，甚至是炸了幾座機場。有一回，炸完機場之後，小趙的因被高射砲打中而必須讓飛機迫降，座機遭火焚燒，而小程的座機也在任務時空中解體。郭軫淚流滿面解決了小趙。而王剛則是在落地之後，呆呆地望著天空，回想小程座機在他面前解體的樣子。

「小程，你不要折磨哥哥啊！我跟你從高中、航校到下飛行部隊，說好要同生共死啊！哥哥以後怎麼辦啊！」王剛傷心大哭，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在這回任務沒多久，偉成、郭軫跟王剛都升職了，可是誰都高興不起來。

王剛一邊拿著升職的文件夾，回到帳篷裡，潸然淚下：「程弟弟，哥哥升官了。可是這榮耀，不能跟你分享了！再也不行了！」

「喔，看來你們感情很好嘛！從他陣亡後，你就一直在念叨他，連睡覺時口中還是他！」郭軫突然出現，令王剛脆不及防。

「學.......學長？」王剛一臉驚訝，因為郭軫嘴邊有前幾天乾掉的血漬。「學長，你的嘴巴？」王剛指著郭軫的嘴巴。

「沒事，我前幾天跟教官打架！放心，我們是以兄弟的身份打架，不是以長官下屬的身份。不構成以下放上。兄弟打架很正常啊！」郭軫看王剛一臉緊張、捏冷汗，郭軫卻笑得一派輕鬆。

王剛看著郭軫，只能夠硬擠出笑容，敷衍過去：「作......作戰官，請問明天的作戰任務是？我們一分隊要做些什麼？」

郭軫拿出任務命令，道：「上級命令，我們明天還得炸三個村子，說是共軍的基地。明天，你就帶一分隊做前導吧！」

王剛立起身子：「是，第一分隊長王剛收到！」

隔天，他們共炸了三個村子。在清理戰場時，有個新人看到了那副慘相，不自禁地掉了眼淚。王剛此時已經成了沙場老將，對著新人如同大隊長當初喝斥自己一樣：「不許哭！戰爭就是這樣，那麼容易心軟，小心活不久。」王剛同時又對新人們精神喊話：「你們給我聽好了，我們飛行員不信神、不拜廟。你們不許跟我說天地良心。講天地良心，就使你們不敢殺敵，那就等著打敗仗吧！我們飛行員，眼睛必須掛在頭頂上，心也要掛在天上。收到？」

可是回到基地，吃完飯之後，王剛直接拿酒喝個精光，又是淚流滿面的，還罵自己毫無良心云云。

新進飛行員們躲起來，議論著：「分隊長在講天地良心，還偷偷掉淚！」「真不敢相信。他不是說......」一隻手伸過來，拍了他們肩膀：「你們在幹什麼？」幾名新人們嚇到了，轉過頭來，原來是郭軫在他們身後，幾人趕緊立正：「作戰官好！」郭軫好奇問道：「在看什麼啊？」

幾名新人們看著郭軫趕緊解釋：「今天在戰場後的現場，分隊長說打仗不許講天地良心、不許掉眼淚，但他現在卻在講天地良心、落下眼淚。說願神責罰的。我們疑惑。」郭軫笑著解釋：「他要你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要心軟。」

九大隊、偵查六隊在農曆年之後也來到了東北，那天，王剛與郭軫正在盯著新人們唱軍歌。

王剛見他們唱的有氣無力，氣得大吼：「你們沒吃飯是不是？唱這什麼聲音？連天上的老鷹都叫的比你們大聲！給我大聲點唱，要唱到連老鷹都被你們從天上震下來！就你們這點聲音還來開戰鬥機？你們乾脆去陸軍那邊，滾著土爬來爬去算了！」

這群新人們趕緊拉高聲音，郭軫跟王剛看著生氣的小邵，等訓話。

小邵：「所有人，回去營帳自己練習。倒時我會抽查，不會的，罰寫軍歌一百遍。如果倒時候，大家都不會，我拿分隊長開刀，分隊長罰寫軍歌兩百遍。解散！」

又過了一陣子，國軍對東北久攻不下，無法收復東北，於是上級下令撤兵。大家都很高興，但是，十一大隊大隊長偉成卻收到了十一大隊必須留下來替陸軍斷後的命令。

郭軫：我們總算可以回家了！

王剛：作戰官，前一陣子汪影發電報來說她跟朱青都生了，你回去見到孩子，會說什麼啊？

郭軫跳起來，揪著王剛飛行外套的領子：什麼，你為什麼不說？

王剛懇求郭軫放手，道：「因為我們現在兵力不足，跟汪影、朱青剛懷孕當時的情況不一樣，人力吃緊。如果告訴你，你一定會回去的。所以，我才裝不知道。」

郭軫終於鬆手。

這時，「偉成進來，看向郭軫與王剛：郭軫、王剛，你們把明天斷後的路線規劃一下。

郭軫：教官，你的意思是？我們明天撤退，可以回家了，還要留下？

偉成也無奈：回家前，把路線給炸掉。

隔天，偉成帶著大隊斷後。一開始，偉成很努力要斷後，見到高射炮在空中綻放，於是下令低飛的飛機都把頭拉高，別再打了。

偉成：「郭軫，叫王剛他們別再打了，快上來！」

郭軫：「教官，上面說……」

王剛：「是啊，大隊長……」

偉成：我知道。我不要再有人出事。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聽我的命令，趕緊上來。回南京你們隨便告，現在不要跟我唱反調。

郭軫：「王剛，叫一分隊全部上來。」

王剛：「收到！一分隊，全部上來！」

幾架飛機都把機頭拉高，重新回到編隊裡頭。

偉成要帶大隊找機場加油，讓郭軫與王剛帶著一分隊飛下去偵搜，結果發現機場已經被共黨佔領。

王剛看著布版訊號，大吃一驚：「這不是？怎麼可能？ 作戰官，這是起飛訊號啊！」

偉成聽到無線電的聲音，示意飛在他旁邊的邵副大隊長朝下看，邵志堅看了一眼：「不是國軍、不是國軍！郭軫，王剛，你們都帶人快點上來！」

於是，大家再次把機頭拉高，脫離險境。但是，油料即將告罄，此時，大隊長偉成開始了一場鄰近死亡邊緣的交談。

郭軫：「教官，您回去看到師娘，第一句話是什麼？」

偉成：「其實我跟你們師娘結婚後，就很少說話了！以前一回家，都是滿桌飯菜。吃完飯後我就說我要回機場。有一回，我聽村裡的衛兵說，你們師娘，都是看我離去，才進屋裡。我當時好害怕，就跑到大隊，罵小邵、罵大隊！哈哈！」

郭軫：「難怪師娘對我們這麼好，原來都是她造成的。要是我，我就會說妳看什麼看？我也要罵朱青，一見我，她一定呆了。我會說妳看什麼看？然後我就帶她逃。」

偉成：「要逃去哪？你真的很不會逃兵。第一次、第二次，都被朱青抓住了！第三次，我放你逃還被憲兵抓住。你小子以為在天上？還逃啊？你.....你除了天上飛，什麼都不會！小邵、王剛，你們呢？」

小邵：「從前我沒太太，沒想過。我也沒機會了，但，現在我有太太，還有個女兒了。無所謂了！」

王剛：「我們出發前夕，汪影拉我來您家要您跟師娘把我調走。那時大隊長您問我要不要留在大隊，我說要，還說要跟您打。汪影那時我一回家就不理我，我告她說我跟大隊長他們會又狠又快的打，幾天後就回來了。我上回護航回去，也是只呆上四、五天，我跟郭學長回去前，我騙她說要帶她回娘家一趟，照她的脾氣，發現後一定氣壞了，搞不好我回去後還得跪搓衣板呢！我回去後要跟她道歉，求她原諒。」

偉成：「我們，回不去了！」

又飛了一段.......

郭軫：「再往前飛就是泥巴地，我下去替大隊探路！你們等我，等我.......」郭軫把飛機飛離編隊，受重傷地郭軫也無力再控制飛機，摔了下去。飛機炸出一火光，郭軫在爛泥巴地一陣哀號，要大隊長偉成飛回去解決他。

偉成：「郭軫，教官對不起你！」偉成傷心大哭，忍痛解決了郭軫。偉成解決郭軫後，傷心地下令十一大隊解散。

小邵傷心：「大隊長，我......我走了」小邵傷心地把飛機飛走，但王剛仍然不走。

王剛哭喊：「大隊長，我們十一大隊是說好同進退的！我不會走的！」

偉成忍痛大喊：「你趕緊走！這是命令！我命令你走！你走！！」

王剛也飛走了。

偉成飛到沒油墜機，沒死，腳受重傷，雖然保住了腿但瘸了。

小邵找到平坦地迫降，完好無缺的生還。小邵看旁邊都是森林於是進去過夜。

王剛把機頭拉高然後跳傘，但是風太大，把他飄進冰凍剛融化不久的河水裡。王剛落水之後，把降落傘解開，身體沉了下去。但王剛也不打算呼救了。為了飛行員的尊嚴，他沒有脫去身上的任何裝備，也沒有大聲呼救，就任由自己沉下去。而且他在冰凍的河水裡泡了2天。

小邵進去林子裡時，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原來樹上的屍體，他靠近一看都是十一大隊的。他十分驚訝：「啊，十一大隊怎麼會變成這樣？」

兩天後，有個當地的村民來森林裡遇到了小邵，邀他來家裡吃頓飯再走。

小邵跟著他去，那村民對他說：「你是飛行員嗎？今天一大早我家鄰居在河邊灑網捕魚時，撈到一個屍體，看樣子也是飛行員，你來跟我認屍吧！」

小邵好奇地跟著走去，看到一群人圍在那。小邵趕緊上前去認屍，結果看到旁邊一個銅牌，他撿起來一看，也訝異了：「王.......王剛？怎麼會？怎麼會？連你都.......」小邵握緊銅牌，看著眼前面目已發黑，腫脹的屍體，難過的不敢置信。

小邵緊握銅牌，難過地離開了那邊，跟著陸軍一起搭了卡車，但是卡車到一半沒油了。小邵在路上搶了一輛腳踏車，花了幾天騎回了村子。一看村子的樣子，嚇到了：「村子怎麼變成這樣子了，發生什麼事了？」

小邵找到小周跟墨婷，他們正在師娘的家裡。小邵抱著小周安慰，小周傷心說：「偉成說你沒了.......」小邵趕緊衝進去找大隊長偉成，卻看到昔日天上的雄鷹，現在卻病懨懨的躺在床上。

朱青跟汪影以及一群太太們也趕來了，問自家男人的消息。偉成哭著道歉說：「郭軫他說會冷，對不起！我是個無能的大隊長，沒把人帶回來！對不起，各位，我沒能把你們的男人帶回來！」

汪影抱著孩子看著小邵：「王剛呢？」

小邵拿出王剛的銅牌：「對不起，汪影！王剛跳傘後溺水被淹死，只留下銅牌。我迫降之後，遇到當地的村民，他們帶我去看河邊的屍體，看到落在屍體身旁的銅牌。村民說那是從屍體上去下來的。王剛他為了保住飛行員的尊嚴，寧願被淹死也不脫去沉重的裝備讓身體的重量變輕。我看他的屍體時看出來的！」

汪影抱著孩子，難受大哭。

其他太太們問道：「我們丈夫呢？」

小邵難過的說：「我在林子裡，看到每棵樹上都掛滿了.......十一大隊飛行員們的屍體！嗚嗚嗚......」

這時，小鄧過來問：「那我丈夫呢？」

汪影示意小邵不要說，小邵只能說可能失蹤，讓她跟自己走。

太太們集體放聲大哭。小邵去見處長，要處長寫偉成、師娘的名字。處長卻說他們沒斷後，讓人看見了。一起走，人家還以為跟共黨一起走。

處長無奈地說：「陸軍兩個師給共產黨追上了，一萬八千人，全滅！雪都染紅了！」

小邵：「我們不過幾架飛機，能幹嘛啊？連郭軫跟王剛都死在那了！大隊長只是想把大家帶回家，我們沒想過是那樣子啊！」

處長丟下他太太的名片問說：「偉成跟芊儀最後可以上船的機會。你撿不撿？」小邵趕緊撿起來，處長直接向他丟話：「十一大隊長因故不能履行職務，由副大隊長代理。現在，趕緊滾！」

小邵回到村子把傳船票給大隊長跟師娘，向他們敬最後一次的禮，帶著大家逃難去了。

偉成先帶芊儀回老家，結果發現親戚們也避難去了。而且，在來的路上，共黨又打下了幾座城市，芊儀只好戴偉成再度逃難。不過，逃難路上，偉成得了痢疾，病發身亡。芊儀拿出只有一樣證明偉成身份的飛行夾克，穿戴在他身上，拉上拉鍊，然後才讓水手裝進麻袋裡，扔進海裡。

小周一到台灣就被查，還好汪影機靈，直接把墨婷拉住，然後說她肚子餓，到外頭買吃的去了。

小邵回來後得知小周被抓，氣到跑去憲兵隊，吼了憲兵，把小周救了出來。

小周想起芊儀，小邵也想起大隊長還有戰亡的弟兄們。

幾個月後，有一天，新村子的大隊長官舍內，電話鈴響........

「芊儀！」小周激動。

小周找到了芊儀，卻沒看到偉成。

小周：「偉成呢？」

芊儀哀嘆：「搭船的時候，船經過海南島。船上爆發痢疾，藥品不夠，偉成沒能挺過來，病發身亡了。他讓人裝進麻袋，丟進了海裡！」

小邵讓芊儀跟汪影母子住在一起，芊儀本來拒絕，但是汪影卻不介意。汪影得知師娘的處境，於是說：「留在這裡！妳男人欠我男人的命，還清了嗎？妳以為妳男人死了，就還清了？妳得在我家，還！還要還一輩子！這是副隊娘說的，也是我那個已在天上的那男人的意思！」

結果，卻被他人寫信來誣告芊儀鳩佔鵲巢。保防官來查，汪影拿出偉成箱子裡的文件，包括軍校畢業証書、任官令、升職令還有眷屬証，並說道：「她男人逃難時死在了海上，她是大隊長夫人，空軍遺眷！我男人跟他是一個單位的，也死了！她丈夫當年的副官，現在十一大隊的大隊長等等就來！私站眷舍？你們最好去查清楚！」

小邵趕過來，要求保防官讓她住村子裡，保防官看了看那些文件，點頭答應。但是幾天後，保防官又帶憲兵隊來了。原來聽說是十一大隊的人，他們來抓小邵，說要調查當年在東北戰場擅退不戰的往事。

小邵說出當年的情況，處長還是作保，保住了小邵，讓他繼續當大隊長。處長從小邵口中得知偉成逃難時在船上病亡了，屍身被丟進海裡。

處長難過望著天，嘆：「飛了一輩子，卻在船上.......」

小邵也仰頭望天：「大隊長，我把責任全推給你，九泉之下不敢相認了！」

處長：「偉成，對不起！當初我為了讓小邵自保，所以要他那樣做！請原諒我這個混帳長官吧！」

兩人又望著天空嘆息，探上天為何又奪走一位優秀的飛行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