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介入政治，非洲刘德华全国下跪呼吁民主选举 | 体育行动 002

以下为视频原文

今天我们介绍一个和世界第一运动足球有关的行动，发生在2006年德国世界杯的前一年。

作为世界上最重要的体育赛事之一，每四年一届的足球世界杯似乎包含了人们对一切的想象，体育、狂欢、商业、明星。但其实，这些只是生活条件优渥的看客们的叙事。有许多国家正在经历的战乱，并不会因为区区足球比赛而停息，比如非洲的科特迪瓦。

大家好，这里是行动行动，我是乌鸦。

本次行动由非洲科特迪瓦足球巨星迪迪埃·德罗巴带来。小时候来到法国生活的他，是个大器晚成的球员，23岁才踢上甲级联赛，效力过法国甲级联赛的甘冈和马赛，随后被金元豪门切尔西高价买走。因为强硬的性格和出色的身体素质，他被赋予魔兽的外号，由于他的特点过于鲜明，以至于后来所有有潜力的高大黑人中锋都被拿来和他比较。除了有许多暴力美学式进球外，德罗巴总能扮演关键先生。在切尔西的9年期间，他贡献过9粒决赛进球。2012年欧冠决赛，0:1落后的切尔西眼看就将错失奖杯，88分钟德罗巴的进球将全队抗进了加时。他接队友角球滑翔式甩头破门扳平比分，之后在点球大战中他最后一个出场锁定胜局为切尔西拿到队史第一个欧冠奖杯。另一个足坛名场面是09年的欧冠对巴塞罗那比赛被淘汰，但因为裁判判罚尺度多次严重出错，德罗巴在赛后对着全世界的转播面前高喊：耻辱。虽然次年被欧冠因言论不当禁赛3场，但我们从他的行为也可以管中窥豹他的性情。

今天要说的德罗巴的行动发生在2005年。许多媒体在描述该事件时多少有些将其浪漫化，但他的行动并不是真空的，所以了解德罗巴的所作所为之前，我们必须要了解一下他的国家到底发生过什么，帮助我们全面理解此次行动。

科特迪瓦位于西非，人口不到3000万，盛产咖啡和可可豆。在15-16世纪，葡萄牙和法国的商船探险时抵达非洲，按照资源给非洲粗糙地划分为四个海岸，胡椒海岸、黄金海岸、谷物海岸和象牙海岸，无论是葡萄牙语还是法语都管西非一代的海岸叫做象牙海岸，19世纪西非绝大部分由法国殖民，官方语言都有法语。美国政治学者亨廷顿1991年《第三波：20世紀後期民主化浪潮》一书将全球国家民主进程分为三波，二战后许多非洲国家脱离欧洲殖民，加入全球第二波民主化浪潮，科特迪瓦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1960年，科特迪瓦独立，并沿用了法语Côte d'Ivoire（象牙海岸）作为国家名称，建立科特迪瓦共和国，颁布了第一部宪法，外科医生兼政治家的费利克斯•博瓦尼就任总统。

因为受到深刻的法国影响，所以科特迪瓦的政治构建也是遵循法国第五共和国的模式：强行政弱立法。这个可以参考我们之前讲的法国大罢工第一期。60年宪法保障了博瓦尼总统的权力，立法、司法、行政都得服从于总统，但媒体和集会的自由是不受保护的。在博瓦尼治下，60和70年代科特迪瓦经济一路飙升，成为西非最重要经济体，占了该地区40%的出口，咖啡出产量一度成为世界第三，可可豆则领先世界。很多其他非洲国家在独立后，欧洲人都会离开，但科特迪瓦则相反，欧洲人才大量涌入。繁荣也吸引来了许多邻国人民，布基纳法索、马里、几内亚、加纳等地公民纷纷投诚，只要居住在科特迪瓦便能获得身份。根据最新的国家统计局数据现在40%的科特迪瓦人口都是外国人。除了移民多外，科特迪瓦还是宗教信仰大熔炉，伊斯兰教、基督教、泛灵论等都有相当数量的人群。北方穆斯林多，移民也多居住在那，南方则是基督徒为多。

因为博瓦尼总统个人的魅力，他和法国的关系网络密切，科特迪瓦政治和经济一直保持稳定，外加宪法设计的加持，他一直都没有政治竞争对手，在位一共33年，直至1993年在位去世时88岁，那时他是世界上第三长的在任总统，仅次于卡斯特罗和金日成。在西方他颇受好评，有非洲圣贤之称。虽然相比其他的非洲统治者来说，他非常仁慈，即便是政治对手他也从善对待，但无法改变的是这依旧是独裁。当代政治的特点是规则在人之上，这样才能保证无论谁执政都有足够的底线。所以当博瓦尼这样伟大的人凌驾于规则上时问题不会凸显，但是当伟人离世后，问题就会浮现。博瓦尼之后的继任者开始争权，连续三位总统都强调科特迪瓦原宗血脉来制造种族对立和仇外情绪。还修改宪法，只允许父母都是本地人的科特迪瓦人才能参与竞选，主要目的是挤压竞争对手瓦塔拉，声称他其实是布基纳法索人。这也使得瓦塔拉无法参与2000年总统竞选，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

2002年9月19日，内战发起。索罗率领反对者从北方进军，而南方则由彼时的总统巴博领导。北方军拿下几座城市，虽然没有打下国家行政首府阿比让，但占领城市布瓦凯，以此为据点掌控了北方。他们的诉求是，重新举行2000年总统大选，并改革排他性的公民政策。所以从政治学来说，2002年科特迪瓦内战不是叛乱，不是派别争权，而是一场从独裁到民主的过渡危机，以及对公民定义的冲突。

以上就是德罗巴的行动背景。

2005年10月8日，2006年德国世界杯非洲区预选赛，科特迪瓦和喀麦隆、埃及等6队分在一个小组，争取一个世界杯名额。从未参加过世界杯的科特迪瓦在那几年迎来人才的井喷，被誉为黄金一代，很有希望第一次打进世界杯。在预选赛中，大象科特迪瓦一路高歌猛进，但却在雄狮喀麦隆队面前两度俯首称臣。预选赛最后一轮，科特迪瓦落后喀麦隆位居小组第二，能不能进军世界杯还得看喀麦隆脸色。比赛结果科特迪瓦3：1完胜苏丹，但1600英里之外的喀麦隆首都雅温得，比赛还没结束，喀麦隆正和埃及打成1:1。德罗巴和队友围坐着听广播等待着，如果按照这个比分结束，科特迪瓦会力压喀麦隆成为小组第一进军世界杯。但震惊的消息很快传来，加时赛第四分钟，埃及被判罚点球，这个绝佳的机会摆到了喀麦隆队面前，打进，德罗巴和科特迪瓦世界杯梦碎；踢丢，喀麦隆无缘世界杯。

当时，赛场外天已经黑了，但仍有不少球迷拒绝回家，他们显得悲伤。那是一幕令人悲痛的场面。 他们微弱的谈话不时夹杂着咒骂。人群由基督徒、穆斯林、无宗教信仰者、男人、女人、年轻人和老年人组成，几乎来自所有主要民族，有些人还拿着《圣经》、《古兰经》来观看比赛。而与此同时，象牙海岸正发生着一场血腥的战争，4000人丧生，100万人流离失所。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喀麦隆球星沃姆的点球击中左侧立柱后出界，队友们惊恐失措。而在另一边，科特迪瓦人沸腾了，有些球员躺倒在地，掩面而泣。这个国家将历史性地第一次出现在世界杯的舞台上。在阿比让上学的20岁Hassane Omar当时接受采访时说，“整个国家，每个家庭，都沉浸在喜悦中，那一天我们忘记了这个国家仍处于分裂之中。”科特迪瓦总统巴博在球队出线后接受国家电视台采访时说：“谢天，谢地，谢人！”

此时，媒体仍在体育馆内直播这个历史性时刻。国家队队长多莫劳德把媒体叫进了更衣室，随后将麦克风递给了在国内有巨大影响力的男人，德罗巴：

*德罗巴视频演讲*

讲到一半处德罗巴双膝跪地，邀请队友们一起加入。在他的身边有来自南方信仰天主教的埃布埃、佐科拉、队长多莫劳德，来自北方的穆斯林图雷兄弟、科内兄弟、梅特等，守门员巴里等球员则是几内亚、布基纳法索的移民后裔。而德罗巴自己则是南方虔诚的基督徒，妻子来自马里信仰穆斯林。这支富有天赋、文化多元的球队，此刻却穿着同样的白色队服，代表着一个国家。博瓦尼大学政治学研究员科菲回忆道，“2005年6月预选赛科特迪瓦对埃及，几个政治上相互对立的家庭都穿着相同颜色的球衣，中场休息时，在我的院子里，我听到一个人向另一个他平时不交谈的人询问比分，对方愉快地回应。这是一个美妙的时刻。尽管我们存在分歧，但我们在足球领域找到了共同点。”一位瓦工球迷Martin Zakpa说道：“我是一名穆斯林，我和家人一起来看比赛，开车送我们回家的人说他是来自南方的基督徒，我们谈论比赛，这很舒缓，因为我们一起消化了痛苦和震惊，我们完全忘记了国内紧张的政治局势。“

之后的一段时间，德罗巴的演讲和球队在镜头前跪下请愿的画面不断被电视转播，和平的呼吁被提到了顶点。虽然科特迪瓦民主进程的局势复杂，不可能因为德罗巴和队友的深情一跪就彻底完成，但因为他巨大的个人魅力，南北双边也确实在往谈判桌靠拢。2006年拿到非洲足球先生以后，德罗巴巡访了北方反对军的地区，并提议原本在07年6月3日阿比让举行的非洲杯预选赛挪到北方地区的中心布瓦凯。那场比赛，北方军领袖索罗和其余主要首脑都出席了比赛，而南方的一些高级将领则是内战五年来第一次去到北方区域。随后2007年初，双边在布基纳法索签订了停火协议。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随着分歧加深，记忆淡去，围绕这两场比赛的浪漫开始消退。很快因为2010年的选举，科特迪瓦开始了第二次内战。至今，这个国家的民主化进程仍未结束，曾被排挤打压的瓦塔拉当选总统，2020年完成两届任期后原本该离任的他，成功连任第三届，也被竞争对手抨击违法。

虽然没能帮助祖国维持长期和平，但德罗巴在此之后也始终活跃在慈善届。2007年德罗巴被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任命为亲善大使；2010年Time杂志评选他为世界100名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2011年德罗巴作为代表加入真相、和解与对话委员会，帮助祖国恢复和平；2018年，德罗巴被任命为和平与体育组织的副主席，这是一个总部位于摩纳哥、在摩纳哥亲王阿尔贝二世赞助下的独立组织，在世界各地社区开展工作。

在非洲，体育总是扮演社会事物推进的职能，除了德罗巴，还有很多运动员都参与过政治。比如曾经获得世界足球先生的乔治·维阿2005年当选利比亚总统，是世界上第一个从足球领域转型为国家元首的人物；卢旺达的排球运动员安娜·马克尔，是国际排联领导人，也在卢旺达体育文化部任职；埃塞俄比亚长跑运动员贝拉·盖兹曾获奥运金牌，退役后成为阿塞俄比亚议员，等等等等。

我们有时候会说，体育超越政治。这都多少有些一厢情愿，当我们依旧用国家、地区来划分体育赛事的参赛队伍时，就已经默认接受了现代的国际政治谈论方法。德罗巴的行动我们可以看出，一位明星是可以利用个人影响力推动社会进程的，体育未必能够超越政治，但可以成为必要的社会工具。今天言论撕裂的互联网上，明星的选择会成为人民的示范，既有选择吃民族主义仇恨排外饭的，为自己挣得盆满钵满；也有像德罗巴一样，利用个人影响力，弥合一些裂缝的。

好，这里是行动行动，我是乌鸦。如果你也有在体育领域发生的行动想要了解或者推荐，欢迎留言。我们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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