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成就感

... still you are called to struggle, not because it assures you victory but because it assures you an honorable and sane life. /Ta-Nehisi Coates

在谈到人生中的意义的时候，人们经常会援引 Susan Wolf 的 fitting fulfillment account (FFA)。所谓“fitting”，指的是目标行动具有客观价值，从而是人生值得追求的目标；所谓“fulfillment”，指的是行动者主观从目标行为中获得实在的参与感，满足感和成就感。由于兼顾了客观和主观的标准，所以 FFA 显得很公允。

一个潜在的问题在于如何理解 fulfillment。如果我们按照字面的解释，fulfillment 来自于“完成”某个短期的行动或者长期的计划，那么它似乎会遗漏一类珍贵的人类经验：我们有时也会从“未完成”的行动或者计划中获得 sense of fulfillment。

“从未完成的行动或者计划中获得成就感，”这虽然听上去像是自相矛盾，却是事实。比如，在父母不厌其烦的重复之下，小孩终于学会了叫爸爸妈妈，父母通常会感到些许成就感，觉得抚育另一个生命的成长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虽然他们做父母的旅程才刚刚起步。又比如，黑人意见领袖鼓励自己的同侪，虽然局势诡谲不明，他们过去的抗争没有任何起色，但是抗争本身应该是他们光荣地活着的一种范式，是他们人生意义的基石。即使最终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他们的人生也圆满了。

这两个都是从未竟的事业中获得成就感，圆满感，意义感的实例，类似的体验说明意义本身应该具有某种“超越性”，不仅仅局限于人既有的经验（我还没有走完整个流程，我怎么知道自己是否配拥有成就感？）和能力（我个人和整个事情比起来太微不足道，我感到的只有迷茫和无力，谈何成就感？）。这并不是说人生意义必定有超自然的部分，乃至于说宗教是唯一的归宿。那么该如何理解这种超越性呢？

Murdoch 的回答提供了一个自然主义（而非超自然）的样本。在她看来，我们的日常生活本身就具有超验的维度，它不是指上帝，也不是指柏拉图的理念，而是指“存在于普通生活中的超验维度”，即普通生活本身无法穷尽的多样和无法通达的复杂。这集中体现在他人“内心世界”的精妙细微超出了我们的感知和理解。对我们来说，认识这些多样和复杂，精妙和细微本身就是一个没有终点的挑战。Murdoch 认为，只有通过 loving attention and just gaze 我们才能不断精进自己的 moral vision，从而更接近世界的真相。虽然我们的 moral vision 永远没有完整的一天，但是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把自己融合进日常生活中；这种融合感就是成就感和意义感的重要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