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屿人
马屿人

看看、试试、想想

不要温驯地进入那永夜——与其认命苟且,不如短暂轰烈

英国诗人迪伦·托马斯的这首诗歌为中国人所熟悉,大抵要归功于好莱坞的科幻巨制《星际穿越》。




原诗和翻译如下: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Dylan Thomas

迪伦·托马斯

译文:马屿人士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驯地进入那永夜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the day;

日暮年老当燃烧呐喊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吧,怒对这光的渐灭 

 

Though wise men at their end know dark is right, 

虽然智者终知黑暗难却

Because their words had forked no lightning they 

因为他们的言语不曾如电闪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但他们不要温驯地进入那永夜

 

Good men, the last wave by, crying how bright    

最后一波浪过去,贤人哭诉曾经多耀晔

Their frail deeds might have danced in a green bay,

他们易碎的功业在碧湾里歌舞行板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吧,怒对这光的渐灭  


Wild men, who caught and sang the sun in flight,  

曾经追逐、歌咏飞日的狂客

And learn, too late, they grieved it on its way,  

悲伤于它的无情,醒悟太晚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驯地进入那永夜


Grave men, near death, who see with blinding sight 

濒死的君子,失去了视野

Blind eyes could blaze like meteors and be gay,   

盲眼本能够如流星闪耀、欢乐充满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吧,怒对这光的渐灭  


And you, my father, there on the sad height,     

而您,我的父亲,悲伤高如天界

Curse, bless, me now with your fierce tears, I pray.

请满含热泪地咒骂我、祝福我吧,我祈愿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驯地进入那永夜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吧,怒对这光的渐灭 



这首诗是迪伦·托马斯写给卧病在床的父亲的,表达了作者的一种人生态度和对父亲的劝诫,即便病魔缠身、人生走到尽头,也不要意志消沉,而是要拼命燃烧。英文里还有一种比较贴合诗人用意的表达方式“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流行的译文是: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但笔者更倾向于翻译成“与其认命苟且,不如短暂轰烈”)。


作为英国自奥登之后最重要的诗人,迪伦·托马斯的一生正是这样的写照——才华横溢、放诞不羁,年仅39岁死于酗酒。写歌词写到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鲍勃·迪伦,采用这个笔名就是为了向迪伦·托马斯致敬。华人中最为与托马斯相似者,大概就是古龙了。古龙是金庸之后最重要的武侠作者,潇洒至极,有了钱就拥美人、喝美酒,没了钱拼命写作换钱,48岁也因酗酒而死。


这些人物的英年早逝的确让人感到惋惜,但是相比之下,最让人惋惜的恐怕还是虽然长命却终生碌碌无为的绝大多数人吧。


笔者在初中时看到一段话,至今印象深刻,大意是:

这个世界最大的悲剧不是贫穷、饥荒,也不是连年的战争,不是种族屠杀,甚至不是把原子弹投向日本长崎和广岛,而是千千万万的人活着,然后死去,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完全不知道自己原本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白白浪费了大好天赋。




迪伦·托马斯这首诗有许多个中文翻译的版本,为了制作视频,笔者收集了九个作为参考借鉴。


大概是笔者喜欢挑刺的痼疾难改,总觉得这几个版本都有不能让我满意的地方。


一个是对“good night”的翻译,大多数译本都将其按字面意思翻成“良夜”或“良宵”。但是诗中“good night”的含义明显是死亡。有人说可以将死亡理解为“安眠”,所以用“良夜”或“良宵”也说得过去。如果诗中是使用正面色彩来描述“死亡”,那么这种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可是“死亡”在这首诗中是怒斥的对象,带有“敌人”的意象。另外一个,“good”在英语中除了“好的”这一最普通解释之外,还有“永远”的含义,比如说“for good”。结合这首诗整体所表达的“面对难逃的最终宿命—死亡,人们与其驯服躺平,不如燃烧怒吼”这种主题,笔者更倾向于赞同吕志鲁译本中用“长夜”来对应“good night”。之所以最后笔者采用了“永夜”,一来是更能表达“死亡是永久沉眠、永恒黑暗”这一层含义,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笔者以前看过烟雨江南小说《永夜君王》的缘故。


一个是对于“Wild men, who caught and sang the sun in flight, And learn, too late, they grieved it on its way, ” 这两句,笔者不能同意其他译者将其意思翻译为“他们使太阳悲伤”。区区凡人,如何能够使得太阳悲伤?这完全是不合逻辑的。而且从语法上来讲,grieve 作为及物动词时,既有“使...感到悲伤”的意思,也有“为...感到悲伤”的意思,这里明显是后者更符合逻辑:他们为太阳的匆匆不停感到悲伤。


综合起来,在这几个版本中,笔者个人认为巫宁坤的版本算是最贴近诗作原意,但是很可惜没有像原作那样押韵;高晓松的译本文笔最漂亮,但于诗作原意减省了一些。其他人的,只有吕志鲁的韵脚压得挺好,并且也比较符合诗作原意。


当然,翻译追求“信、达、雅”就已经非常之难,诗歌翻译却还需要考虑到语言的韵律、节奏、意象,是难上加难。另外,对文本的理解不同,常常会导致不同的译者对同一句话甚至同一个词的理解造成分歧,而诗歌当中的语法比其他文本更加混乱复杂,不同人有不同的解读就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笔者自知自己的理解和翻译也并不一定对或者最好,但敝帚自珍的心态却是一定的,所以舔颜将自己的译文放在了前面。







巫宁坤译本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虽然智慧的人临终时懂得黑暗有理,

因为他们的话没有进发出闪电,他们

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善良的人,当最后一浪过去,高呼他们脆弱的善行

可能曾会多么光辉地在绿色的海湾里舞蹈,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狂暴的人抓住并歌唱过翱翔的太阳,

懂得,但为时太晚,他们使太阳在途中悲伤,

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严肃的人,接近死亡,用炫目的视觉看出

失明的跟睛可以像流星一样闪耀欢欣,

怒斥,恕斥光明的消逝。


您啊,我的父亲,在那悲哀的高处。

现在用您的热泪诅咒我,祝福我吧。我求您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戴珏译本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老年人应该燃烧并对着日暮呼喊;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灭。


尽管聪明人临终时知道黑暗真确,

是因为他们的话语没有迸射闪电,

他们并不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好人,当最后一浪涌过,号呼他们脆弱的功业

本可以很光辉地起舞于绿色的海湾,

也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灭。


狂放的人碰见并歌唱过太阳的飞越,

意识到,太晚了,他们曾使它在途中哀叹,

他们也并不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沉肃的人,临死时用目眩的视觉

看到瞎眼也能像流星般闪耀而欣欢,

也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灭。


而您呀,我的父亲,身处高度的悲切,

请用您的热泪诅咒、祝福我,我祈愿。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灭。



屠岸译本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白昼告终时老人该燃烧、该狂喊;

该怒斥、怒斥那光明的逐渐消歇。


聪明人临终时虽知黑暗理不缺,

由于他们的话语没迸出闪电,

他们也没有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最后一浪过,善良人——喊叫说自己的事业

虽脆弱,本可以光辉地舞蹈在绿湾——

他们怒斥那光明的消歇。


狂人们——抓住并歌唱太阳的奔跃,

懂得(太迟了!)他们使太阳在中途悲叹——

他们并不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严肃的人们——临终时用盲目的视觉

见到瞎眼能放光如流星而欢忭——

他们也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歇。


而你呵,父亲,在高处心怀悲切,

请用烫泪诅咒我,祝福我,我祈盼。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该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歇。



得一忘二译本


不要温顺地走入那个良宵,

龙钟之年在日落时光也要燃烧并痛斥;

要咆哮、对着光明的消泯咆哮。


人生终点的智者明白黑暗的合理公道,

他们的话不再能够激发出闪电,尽管如此

也不会温顺地走入那个良宵。


善良的人,当最后一浪扫过,会吼叫

说他们脆弱的善举本可在绿色海湾舞得白炽,

并咆哮、对着光明的消泯咆哮。


狂暴的人会抓紧飞驰的太阳高唱,知道

他们已经令它悲伤了一路,虽说明白得太迟

但不会温顺地走入那个良宵。


阴沉的人临近死亡视界会刺目般独到

失明的眼睛像流星般闪光而荡漾着欣喜,

并咆哮、对着光明的消泯咆哮。


而您,我的父亲,升到了悲哀的至高,

尽管以纵横的老泪诅咒我、祝福我,但求你

决不要温顺地走入那个良宵,

要咆哮、对着光明的消泯咆哮。




海岸、傅浩、鲁萌译本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老年在日暮之时应当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亡。


明智的人临终时虽然懂得黑暗有理,

因为他们的话语已迸发不出闪电,但也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善良的人翻腾最后一浪,高呼着辉煌,

他们脆弱的善行曾在绿色的海湾里跳荡,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亡。


狂暴的人抓住并歌唱过飞翔的太阳,

虽然为时太晚,却也明瞭使它在途中悲伤,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严肃的人,临近死亡,透过炫目的叹息看见

失明的跟睛可以像流星一样欢欣地闪耀,

怒斥,恕斥光明的消亡。


而您,我的父亲,在那悲哀之巅.

诅咒我,祝福我吧,此刻以您的热泪;我求您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亡。



吕志鲁译本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安息的长夜,

老人在日暮时也需发光发热;

怒吼,怒吼,即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尽管智者的言词不如雷电轰轰烈烈,

尽管深知归于黑暗是不变的法则,

他们不会温顺地走进那安息的长夜。


碧绿的海湾点滴事迹舞姿摇曳,

最后的浪花中好人的呼唤更加清澈,

怒吼,怒吼,即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为时已晚,狂人让太阳徒生悲切,

抓住飞驰的太阳唱一支赞歌,

他们不会温顺地走进那安息的长夜。


严肃的人临近死亡渐渐丧失视觉,

失明的双目象流星闪光充满喜色,

怒吼,怒吼,即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我盼你或祈福或诅咒泪水火样炽烈,

父亲啊,就在这最为悲痛的时刻。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安息的长夜。

怒吼,怒吼,即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揭春雨译本


决不驯服地走进那黯夜,

老年人也该当着日暮燃烧,狂啸;

怒对,怒对那光的凋萎。


即便智者最终明了黑暗是必然,

因为他们的话再也叉不出闪电他们

决不驯服地走进那黯夜。


好人,趁最后一浪,高呼:多么明亮

他们脆薄的往迹本该起舞在绿色海湾,

怒对,怒对那光的凋萎。


狂野的人,碰上也歌唱过飞旋的太阳,

也认识到,为时虽晚,曾使它在途中哀伤,

决不驯服地走进那黯夜。


静穆的人,临死,模糊的视力看见

失明的眼睛也能像流星般发亮,充满喜乐,

怒对,怒对那光的凋萎。


而您,我的父亲,在这悲苦之巅,

请凶猛洒泪咒骂我,祝福我。

决不驯服地走进那黯夜。

怒对,怒对那光的凋萎。



高晓松译本


绝不向黑夜请安

老朽请于白日尽头涅槃

咆哮于光之消散


先哲虽败于幽暗

诗歌终不能将苍穹点燃

绝不向黑夜请安


贤者舞蹈于碧湾

为惊涛淹没的善行哭喊

咆哮于光之消散


狂者如夸父逐日

高歌中顿觉迟来的伤感

绝不向黑夜请安


逝者于临终迷幻

盲瞳怒放出流星的灿烂

咆哮于光之消散


那么您,我垂垂将死的父亲

请掬最后一捧热泪降临

请诅咒,请保佑

我祈愿,绝不向

黑夜请安,咆哮

于光之消散





张三耙译本


不要无声进入众夜黑

老年可能狂烧艳阳天

怒,怒怼那光亮的式微。


虽神人周知暗是标配


其真言没闪出神迹前

不要无声进入众夜黑。


好人,最后挥喊,真明媚

 弱善行若在绿湾翩翩。

怒,怒怼那光亮的式微


野人,唱跑太阳,被晒黑

太迟懂它,太阳 · 般再见

不要无声进入众夜黑。


穆人,死人般,盲目发黑

盲目能射流星般欢焰,

怒,怒怼那光亮的式微


而你,我父亲,难过之间

请飙泪,咒、祝我,就目前

不要无声进入众夜黑

怒,怒怼那光亮的式微。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