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缓和”论且缓一缓(2020年11月旧文）

（在2022年5月24日回头再来看2020年11月的这篇文章，颇有唏嘘之感）

美国大选的纷争仍在继续，对拜登上台后政策走向的讨论已经热火起来了，被谈论最多的大概就是“拜登上台双方关系缓和论“。

很多人认为拜登相比特朗普而言是鸽派，在外交上是温和甚至软弱的，因此双方关系必然走向缓和。

笔者尝试从两个角度讲述，提出一个不同的观点，以供参考。

第一个是宏观上的角度，回看中美关系变化的重要历史节点：

1971年，共和党尼克松政府派遣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博士对北京进行秘密访问。

1972年，尼克松访问大陆，中美签署《上海公报》。

1975年，时任总统、共和党人福特访华，再次确定美方与大陆建立外交关系的意愿。

1977年，时任总统、民主党人卡特上台后重申《上海公报》的重要性。

1979年1月1日，卡特执政下，美国与大陆正式建交。在《中美建立外交关系联合公报》中，美国宣布断绝与中华民国断交，美国承认只有一个中国，台是中国的一部分，北京政府是唯一合法政府。

1982年5月，共和党人里根执政下，副总统老布什访华。两国在8月17日签署《联合公报》。　在《联合公报》中，美方承诺：一是它向台出售的武器在性能和数量上将不超过美中建交后近几年的水平，二是它准备逐步减少对台的武器出售，三是经过一段时间使这个问题得到最后解决。美国政府声明：“它不寻求执行一项长期向台湾出售武器的政策”，“承认中国关于彻底解决这一问题的一贯立场。”

1989年2月，共和党人老布什在入主白宫的次月，访问大陆。那年事件发生后，中美高层交流断绝。

1996年台大选期间，大陆在海峡搞军事演习， 美方出动两个航空母舰舰群进驻海峡。时任总统是民主党人克林顿。

1997年，江访问美国，这是那年事件以后大陆领导人首次访问美国

1998年，克林顿回访中国。双方关系彻底恢复。

2001年9月，共和党人小布什执政，发生911事件

2001年11月，大陆正式入世。

2005年，共和党小布什政府宣布在太平洋战区增加一个航空母舰群，将60%潜艇部署在亚洲。

2012年，民主党奥巴马政府提出“重返亚洲“战略

2016年2月，民主党奥巴马签字加入TPP。

2017年1月，共和党特朗普政府退出TPP。

2018年3月，贸易战爆发。

由以上可以看出，从基辛格秘密访问中国大陆到老布什时期，美国基本是从政治角度秉持“接触—改变”的战略思想；从克林顿时代开始，美国在经济利益上的考量增加，继续维持“接触—改变”的政策；小布什时代开始对这一政策不再完全认同，至奥马巴执政后期，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接触—改变”已经失败。

可以说，美国对大陆的外交政策具有相当的延续性，并不随着两党的轮番上台而骤然大幅度改变，而一旦改变方向也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

第二个是微观上的角度，考察拜登本人以往在大陆方面的所言所行：

 1979年4月，随着双方建交，参议员拜登作为美国国会代表团的一员访问了大陆，并与邓会面。

那年六四事件发生后，拜登引入一个法案——使用联邦政府资金建立新闻媒体专门面对大陆推广民主价值观。1996年，“Radio Free Asia “上线。

1998年6月，美国企图对大陆一轮制裁，拜登和两党的其他9位参议员联名写信表示反对，信中写道：”We are all for human rights, there's no dispute about that. But the question is, how do we best achieve human rights? We think it's through engagement… These amendments, if accepted, would do serious damage to our bilateral relationship and halt a decade of US efforts to encourage greater Chinese adherence to international norms in such areas of non-proliferation, human rights and trade.”(大意：应坚持通过接触政策来改变大陆，而制裁则会破坏之前的努力)

2000年9月，美国国会讨论是否永久正常化与大陆的贸易，拜登强烈支持永久正常化。

他声称大陆的全球一体化会“影响内部社会，经济和政治体系的结构“，而永久正常化贸易是”延续接触政策，以鼓励其发展成为国际社会负责任的成员。“

2001年8月，时任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的拜登第二次访问大陆，在复旦大学他问了在场的学生一个问题：在你们看来，那年事件中的学生是爱国者还是叛国者？

2011年5月，作为副总统的拜登在接见大陆官员时，回忆起1979年的访问，说：“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一样，都相信大陆的发展，不仅对大陆有好处，对美国和全世界都有好处。“

2011年8月，拜登第三次访问大陆，时任副主席的习全程陪同。此次访问是为次年习的访美做暖场，双方显得宾主两欢。

2013年5月，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毕业典礼讲话中，拜登批评大陆：“在不能自由呼吸的国家里你们无法拥有不同的思想; 在不能挑战正统的国家里你们不能拥有不同的思想；而只有挑战正统才能带来变革。“典礼之后有几百名大陆留学生写信要求拜登道歉。

2013年11月，大陆在东海设立“军事识别区“，拜登支持美国飞机和军舰穿过这些区域。

2013年12月，拜登第四次访问大陆，在美国大使馆面对几百名排队的签证申请人，他发表简短讲话时，再次提到“只有在你能自由地呼吸，挑战政府、挑战老師、挑战宗教领袖的情況下，才会有发明创新。”

在2018年的《外交事务》期刊上，曾在奥马巴政府里担任拜登顾问的两个人，Kurt M. Campbell 和Ely Ratner 发表文章称：在中国大陆问题上，两党政府都存在基本政策失误；即使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原定政策失效，我们仍然一厢情愿地抱持虚假希望。

2019年5月，拜登在演讲中否定中国大陆是美国的竞争对手，称”他们不会抢了美国的午餐。他们不是美国的竞争对手。“

2019年6月，拜登赞扬了‘extraordinary bravery shown by hundreds of thousands in Hong Kong marching for civil liberties & autonomy promised by China’, 并强调“the world is watching. All of us must stand in support of democratic principles and freedom.”

2019年12月份的民主党内总统候选人辩论上，拜登表示支持增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存在。但是他不认可中国大陆是美国的最大威胁这一观点。

2020年2月份的民主党内总统候选人辩论上，拜登表示他不会允许大陆公司参与美国关键的基础设施建设。

2020年4月，拜登在《外交事务》上撰文，其中写道：

“The United States does need to get tough with China. If China has its way, it will keep robbing the United States and American companies of their technology and intellectual property. It will also keep using subsidies to give its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n unfair advantage—and a leg up on dominating the technologies and industries of the future.

The most effective way to meet that challenge is to build a united front of U.S. allies and partners to confront China’s abusive behaviors and human rights violations, even as we seek to cooperate with Beijing on issues where our interests converge, such as climate change, non proliferation, and global health security. On its own, the United States represents about a quarter of global GDP. When we join together with fellow democracies, our strength more than doubles. China can’t afford to ignore more than half the global economy. That gives us substantial leverage to shape the rules of the road on everything from the environment to labor, trade, technology, and transparency, so they continue to reflect democratic interests and values.“

（大意是，美国的确需要对中国大陆强硬，但最有效的方式是联合盟友组成统一战线）

2020年5月，拜登身边的高级顾问Jake Sullivan表示拜登会“在技术转让上扩大限制”。另一名拜登的外交顾问Tony Blinken则表示拜登政府会全力执行 Hongkong Human Rights and Democracy Act, 包括对相关官员、金融机构、公司以及个人的制裁。

2020年6月，Jake Sullivan 又在公开演讲中表示美国 “应该把更多地精力放在提升自己发展速度上，而不是放缓对方的发展速度上。“

2020年8月，拜登指责大陆在Uighur问题上搞Genocide。

2020年11月，在与特朗普的第二场辩论中，拜登指责特朗普和北韩金、俄国普等等恶棍（thugs）们左拥右抱，thug这一说法在2020年早些时候就出现于拜登口中。

综合以上信息，可以看出拜登的确长期以来是“接触”政策的拥趸，而2020年以来立场和口风的改变是否仅仅是迫于大选压力，还是真实想法体现，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一些人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但是猝然下定论犯错的可能更大。

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考量因素，就是拜登会任命什么人为“国务卿”和”国家安全顾问“。也许只有到那时，人们才可能比较有把握地说拜登上台后会不会缓和双方关系，而在这之前，”拜登上台缓和论”不妨先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