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笑話

（一）

這個世界沒有一個終極真理。

但在量子理論之前，人們聲稱，大概天空上只剩下一兩塊烏雲了。

毫無疑問。

被嘲笑的，往往是一些自負的人。

真正值得尊敬的，是那些明明知道這一切，但仍然相信，并為之一直努力的人。

（二）

我們發現得越多，便會越發現自己的無知。

在儒家學說的發展演變過程之中，「尊德性」和「道問學」是非常重要的問題，直接影響宋以後的思想世界。

但令人覺得深思的，則是祖師們針鋒相對，但爭得只是「第一」「第二」，流而為末，則一切都越發極端。「尊德性」可以什麽都不讀，靜坐就可以獨得千古之謎；「道問學」也可以翻箱倒櫃，似乎一個字一個字地探究下去，便有了人生根柢。雙方寧肯把孩子連污水一起潑掉，也不願意讓自己沾染到一絲一毫的相反面氣息。

王陽明先生便感慨道，自己的「良知」兩個字，是經歷了千辛萬苦，死而復生，才得來的；後來人則輕而易舉地學了去，最後不是成為外和內的兩張皮，就是化為假裝知道的僞「良知」。

（三）

笑話的刺痛力量，在於它打破時空界限，直指人心中的那塊私密處。

正如一個王子，打扮得金碧輝煌，可那帷幕後，仍有一個光溜溜的屁股在排便。

批評的人大聲疾呼：他在拉屎。

說笑話的人，則說：我在拉屎。

自嘲的人，往往更有力量，因為他知道人性的共通之處，並不因外在的一切修飾而改變。

（四）

過去是一種記憶，而集體的記憶則變為歷史。

很多似是而非的事情，總在強調自己的不可戰勝，但事實上，這就像鋼筋水泥的大廈，只要你放任不管，人類消失，那你就看看吧。

（五）

所以，謊言重複千遍，仍是謊言。

我們更應該質疑的是，到底有沒有所謂的真理。

《開放社會及其敵人》提示我們，也許不用追逐那個所謂影子的影子，而只要去抓住事情本身的目的。

這正如那些乏味的電視劇，重要用倫理片的概念，告訴我們殺人犯是有着如何如何的童年，如何如何的挫折，如何如何的心理變態，然後再來給我們看這悲憫的你死我活。

這世界不存在一個完美的藥方。

我們要的，也不是將所有的藥方，恢復到那個毫無缺失，包治百病的本體上。

事實上，包治百病，往往意味着它不治病。

（六）

詞語的力量，來自於它尚未投射到現實。

正如灰塵的隱身，只是因為陽光還沒照進屋子。

（七）

很多時候，那些感動我們的真理，都過於廉價。

就像是走進那些叫賣一美元產品的小店，你能看到無數種超乎想象便宜的貨品，但當你過上幾年再回頭看看，你將驚奇地發現，即使加上通貨膨脹，那些花出去的一美元，仍然要比早已不知丟到哪裏的垃圾值錢。

感動是過程，而不是目的，我們的閲讀和生活，都是為了引導我們自己，而不是感動我們自己。更別提只是從別人的故事里，求得感動。

那樣太廉價，也就太易朽。

（八）

相信善，但警惕惡。

不期待一日建成的天國，但願意阻止地獄出現。

我們永遠都在一個不完美的世界里，但也永遠都願意向着完美出發。

但完美是一個陷阱，這在於我們如何看待它們。

（九）

一切都有意義。

時間的力量，可以讓真正的價值，如沙中的金子，一點點被淘洗出來。

過去是一個笑話。

但我們要做自嘲的那個人。

而不是羨慕一座注定被推到的雕像。

（十）

「在上帝的眼裡，在無限的靈魂的眼裡，那些曾經活著的和正在活著的千千萬萬人並不構成一個群體，他看到的只是一個一個的個體。」（索倫·奧貝·齊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