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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無法轉讓

最近買到一些茨威格的書,其中一本是寫的蒙田,據說今年還會出一套隨筆全集,此前也有過類似套書出版,但總覺得翻譯過來的文字,並不太順暢,所以希望能有更好的版本。

非中文的文學作品,如果不懂得作者的母語,還要讀一讀這些人類智慧和心靈的結晶,就只能依賴於譯者。迢迢銀河化為橋,度盡世間不懂外語人。

不過,這次的茨威格,翻譯得很好,讀起來風生水起,痛快淋漓。

他筆下的蒙田,讓人感到親近。有一些讀着就覺得好,但好在哪裏,卻根本顧不上想了。當坐在桌旁品嘗美食的時候,又是拍,又是評論,那是最煞風景的事情。美食當前,除了趁着新鮮,趕緊去吃,還有什麽可想的呢。所以,我會抄録一些,而不是去有意分析。

蒙田喜歡讀書,這是公認的,他說:

博覽群書首先是會激發我的思維能力,促使我的判斷力能用自己記憶中的人與事進行思考。

蒙田也喜歡在書中做筆記。這種習慣,也是古代文士所喜歡的,所謂天頭地尾,開闊寬綽,不用來寫寫筆記,又幹什麽呢?看那些古代的藏書,往往都有類似標註,比如大名鼎鼎的脂批,便是這樣記録在回前回后,字裏行間。而我們今日再去看這些抄録的版本,有一些真是賞心悅目。現當代的大家也是如此,這是一種傳統。而讀到蒙田的這個習慣,也便領悟,其實讀書人,大都如此。

蒙田在隱居生活中逐漸有所體悟,他說:

在我後來隱居到自己的城堡時,我就決定儘量不參與任何事情,而要在平平安安和離群索居之中度過尚有的一點點餘生。我覺得,令我最稱心如意的,莫過於一種完全悠閒的心情,在輕閒自在之中娓娓訴說自己的想法,並以此自娛。我希望,隨着時間的流逝我會更容易做這件事,因為我的思想可能已變得更穩定和更成熟。可是情況恰恰相反……我的腦海中雜亂地浮現出各種沒有關聯的奇思異想,我就開始把各種奇思異想寫在紙上。我希望,我的想法很快就會自慚形穢。一種沒有固定目標的思想是很容易消失的。誰要以四海為家,其實是他沒有家。沒有一種風會為一個不知駛向那個港灣的人效力。

但他也明白自己並非學者,更不是有意創造什麽思想體系,他熱愛自己的自由,也喜歡那種無拘無束,他將自己與那些有意為文的作家分開:

我絶不是一個作家,我所做的事只是寫出我自己的生活。這是我唯一的使命和天主的召喚。

我真的喜歡這些話,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蒙田,也不可能有第二個蒙田。因為他寫的是自己的生活,是一種從日常中提煉出的更精粹的蒙田。我們生活在每一個過去的一天,每一天的時間,都如同忘記關上的水龍頭,嘩嘩流過,白白浪費。大概每個人第一次去回顧自己的生活,都會有這樣的想法,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自己過於平凡,或者根本無法如兒時所設想那樣有所作為。

總有一天,我們會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一事無成。

正像螞蟻在腳下的路上掙扎,但若是沒有任何意外的救援,它將永遠攀爬不上這座高山——一粒擋路的小石子,在我們人類眼裏,不值一提。

能夠同情螞蟻的人,和那些打算或者已經着手燒死它們的人,大概都是一個。

同情弱者和凌辱弱者的,又是不是同一個呢?我們到底是螞蟻的上帝,還是上帝的螞蟻。

這些問題,會讓我閲讀時的思緒,不斷升騰,彷佛煙與火,從木柴上跳動躍起,直到融入無盡的風里,然後消失。等我回過神來,桌上的那杯速溶咖啡,已經變冷。喝起來更苦,卻也更加提神,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白白浪費了又一個下午,但也明白,這片刻的悠閒,又過去了。

若是換作蒙田,他一定誠實地承認,自己確實有着這個弱點,那個弱點。可他“不在任何事情上羈絆”——這就是茨威格特意挑出來,作為一種判斷的話。

我們都是接連不斷地重新開始一種新的生活。
不要大膽地斷言什麽,不要輕率地否定什麽。

相對於那些給出自己宣言(預言)的革命家們,他更加慎重,也更加敬畏未來。他自然是有濃厚的好奇心,也對世界有着不同看法,甚至可以指出,他早已形成了一個穩固的自己。但這種穩固正如大地,大地時刻都在移動,從未凝固靜止,而蒙田也是如此。

所以,我們現在讀到的蒙田,已經不再是一個完整準確的蒙田。蒙田已經消失了,不會有第二個。

他的文字留下了一道影子,是他追問生活本身時,被那明亮耀眼的生活,照射到的身軀,投射在讀者面前的影子。

我在這裏所寫的,不是他人的生活經驗,而是我自己的生活經驗。

這也是那些被當成經典的圖書,一種難以定義的宿命。因為每一個偉大的人,從不會說自己偉大,更不會認為身邊人說自己偉大,是在證明什麽,或者得到了某種肯定。生前偉大,或許就意味着死後寂寞。生前被樹立在街頭巷尾,死後就會成為被羞辱的素材。追求偉大的人,正如打算喝乾大海的巨人,即使不會脹死,也會咸死。

這正如漢末人所見,生前越是輝煌壯麗,死後便越是悽慘哀涼。

因為建築在權力上的堡壘,權力沒了,堡壘就該塌掉了。建築在財富上的大廈,財富光了,大廈就該換主了。建築在名氣上的花園,名氣散了,花園就該荒廢了。

唯有建築在人心之上的那些善良真誠,纔會享有最久長的認同和讚許。

當李斯和他的親人,走在咸陽街頭,那些往事正如百年孤獨中的少校,他沒有冰塊,只有黃狗。他沒有意外的拯救,只有無法接受的砍頭。

蒙田寫着自己的生活,卻從來沒覺得自己更高尚,或是更偉大,他說:

在我心中沒有什麽想法是人們不熟悉的,或者異乎尋常的。——其中都是普通的、有關人性的內容。

茨威格如此評價蒙田的想法:

他認識到,並非是天主、並非是柏拉圖、並非是塞內卡、並非是西塞羅救治了天下。米歇爾·德·蒙田認識到,在他那個時代也完全有可能發生像在古羅馬的國王們統治下的那種同樣殘暴的行為。

蒙田是對的,茨威格也是對的。但我們該做的,還是去敘述自己的生活,然後找到自己的體會——每個人從生活中得到的寶貴真理,是無法轉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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