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abel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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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alea 杜鵑

古人總用杜鵑寄思鄉之情。他們寫「望帝春心託杜鵑」,寫「月落子規啼」。子規泣血染紅了杜鵑,所以他們叫它映山紅,滿山的紅豔讓人看不清歸路。

古人總用杜鵑寄思鄉之情。他們寫「望帝春心託杜鵑」,寫「月落子規啼」。子規泣血染紅了杜鵑,所以他們叫它映山紅,滿山的紅豔讓人看不清歸路。

杜鵑花不在故鄉。

我不記得家裡附近是否有杜鵑花了,印象裡,家對面的公園是金黃色的阿勃勒,是雞蛋花,是低矮的灌叢裡白色的小花。那時候讀到那些詩句,總覺得格格不入。杜鵑花不在故鄉,哪怕我遊歷四方,見到杜鵑,想必也不會想起家吧?那時我總覺得月亮和晚風只是尋常,總覺得夕陽沒有邊界,總覺得天空普世皆同,誰會為了一個日日得見的東西傷春悲秋。

所以我把那些歸結為時代的侷限性,因為古代的交通不便,所以「少小離家老大回」。又或許只是我沒有文人那種敏感的心思,不會被盛放的花叢勾起憂愁。

該說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嗎?說來可笑,升上大學,離開了家,明明最少只有47分鐘的車程,明明不是那麼遙遠的距離,我卻覺得如隔天塹。思鄉,我曾以為不會感同身受的心情,原來只是因為我不曾離開過。

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蒸騰著熱氣的柏油路上,金屬殼子的車炙燙著。喇叭聲,轟鳴聲,腳步聲,擁擠在水泥建築間。臺北和臺中的喧鬧如出一轍。

差別在於杜鵑花吧?我想。

校園裡種滿了杜鵑花,在道路的兩側,春季時盛放。總有人慕名而來,在花叢前留下倩影。杜鵑花於我而言,是繼續向前行的野心。我追尋著杜鵑而來,踏上求學之路,期望在天地之間掙得一席之地。

可是杜鵑花盛放的時候,我總覺得陌生。我習慣見到的景色沒有那麼大面積的紅豔,春天時只有鮮豔的綠色。我突然共情了被杜鵑絆住腳步的古人,滿山滿谷的紅色掩蓋了歸途,我在紅色間找不到來自家鄉的印記。

我愛上了仰望天空。明明在家鄉時,我不常抬起頭,或許是因為故鄉的天空總是帶點蒼白的藍色,或許是我習慣了。但到了異鄉,我總不自覺地拿起手機,在晴朗時拍下碧藍如洗的天空。我開始關注藍色的純度,觀察雲的形狀,看晚霞的顏色,看月亮,看星光。在雨天,我和同學抱怨著天氣,鞋子進了水,浸濕的襪子緊緊黏在冰涼的腳掌,被束縛著,困在異鄉的積水裡。

我懷念起透過家裡霧濛濛的玻璃看窗外的雨絲在路燈的映照下變得金黃,我懷念起頂樓的強風,幾年難得一見的滿月和星斗。我想起我迎著晚風,和朋友回家的路上奔向夕陽的懷抱,霞光萬丈,我們笑得開懷。我不記得天空的顏色,但我記得陽光透過樹梢,我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腳下是樹影斑駁。

我曾以為我不會共情古人的思鄉,我曾以為那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我以為我能朝向目標一路奔跑,但思念裹挾著杜鵑的香氣奔湧而來,將我絆在花叢前,淹沒在滿目的嫣紅。

杜鵑花不在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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