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337《史記》卷二十六〈曆書〉05：一套專業又符合帝王喜好的曆法？！

──────────原文──────────

至今上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閎運算轉歷，然後日辰之度與夏正同。乃改元，更官號，封泰山。因詔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廣延宣問，以理星度，未能詹也。蓋聞昔者黃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驗，定清濁，起五部，建氣物分數。然蓋尚矣。書缺樂弛，朕甚閔焉。朕唯未能循明也，紬績日分，率應水德之勝。今日順夏至，黃鐘為宮，林鐘為徵，太蔟為商，南呂為羽，姑洗為角。自是以後，氣復正，羽聲復清，名復正變，以至子日當冬至，則陰陽離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下略】

──────────翻譯──────────

到了當今皇帝即位，招致方士「唐都(人名)」，將天空按照二十八星宿分部(分其天部)；並由巴郡的「落下閎(人名)」計算天體運行、修正曆法(而巴落下閎運算轉歷)，然後日月星辰運行會合的時刻與夏曆相同(然後日辰之度與夏正同)。於是改變紀元，變更官名，封禪泰山。並下詔書對御史說道：

「過去，主管官員說星辰的位置與運行的規律沒有測定，於是廣泛地徵求並詢問臣下意見(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廣延宣問)，以便弄清測量星辰運作的規律，但未能得到滿意的答覆(以理星度，未能詹也)。聽說從前黃帝的聖德與神靈相合下不會死去(蓋聞昔者黃帝合而不死)，他曾經清楚分辨星辰名稱與位置(名察度驗)，審定樂律的清濁高低(定清濁)，確立四時與五行的關係(起五部)，建立節氣與萬物的數度(建氣物分數)。然而年代太遠了。如今典籍缺少，禮樂廢弛，朕深感遺憾。只是朕又無力把它們補修完備(朕唯未能循明也)，現在修訂曆法者在收集歸納資料下運算餘日與餘分(紬【音同抽，收集歸納的意思】績日分)，全都與能與克制水德的『土德』相合(率應水德之勝)。如今已臨近夏至，以黃鍾為『宮聲』，林鍾為『徵聲』，太蔟為『商聲』，南呂為『羽聲』，姑洗為『角聲』。從此之後，節氣恢復正常，『羽聲』恢復成為最清越的音調(羽聲復清)，各種名稱都匡正地與實際相符(名復正變)，以子日作為『冬至日』，此後的陰陽離自合可循道而行了(則陰陽離合之道行焉)。已經算得十一月甲子日夜半是從月朔冬至，更定元封七年為太初元年。年名是『焉逢【甲年】攝提格【寅年】』，月名是『畢聚【指農曆中得甲的正月】』，日名已算出為甲子日，又算出月初一的夜半時為冬至 (夜半朔旦冬至)。」

(下略)

─────────解說與心得─────────

這段內容應該是讀《史記》以來「專有名詞」最多的一段吧！這些天干地支的「專有名詞」，還有十二律的「專有名詞」，讀來不僅拗口，更是難以理解。像是甲寅年寫成「焉逢攝提格」，如果不是今日網路發達，可以上網搜尋資料，我想我應該得搜尋好多資料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為何貌似單純的天干地支，要換上如此「冷僻」的名稱呢？又為何十二律的名稱也是如此難唸呢？是否是為了設下門檻，讓這專業知識僅流傳於專業人士裡，就如同相傳古埃及文字之所以難寫，是為了讓貴族壟斷知識一樣？關於這點，雖然沒有明確證據可以表明，但從天文曆法這類探究天命，甚至可能涉及政權正統性的知識來看，設定門檻以防止人人去覬覦，似乎也滿合理的。

言歸正傳，來到了漢武帝的時代，比起之前的漢文帝時期更加繁榮與安定下，更有能力對曆法進行改革。此時，除了上面提到的「唐都」與「落下閎」之外，其實司馬遷也是參與這項盛事的人物之一。這場修訂曆法的工程，不僅將正月回歸到一月，還將曆法修正到搭配天上的星辰運行。換言之，這套與星辰運行吻合的曆法是符合農耕需求的，只要農民按此曆法進行耕作，產量就會維持在豐足的狀態。

不過，這套看似科學的曆法，還是得與漢王朝對應的德行搭配，甚至還得與十二音律結合。換言之，這套配合星辰運行的曆法，還得最大限度地搭配當時的偽科學──陰陽五行，才能得到帝王的認同。讀出這點時，讓我更加地佩服這些編修曆法的學者們。畢竟，要讓曆法一方面配合天體運行，一方面還得導向帝王喜歡的德行，這兩者多少應該都會有些差異，如果純粹配合星辰運行而得罪帝王，這套曆法可能連施行的機會都沒有。相反地，如果一昧地配合帝王的需求，而無法配合天體運行，導致人民耽誤農時，這也是這些官員們不想看到的。

那麼，如何在帝王喜好與專業上取捨，或者應該說如何讓專業的曆法最大限度的符合帝王喜好呢？我想，這群學者或許就是透過與比較無關緊要的「音律」結合，才達成這項目標的吧！？文中那句「黃鐘為宮，林鐘為徵，太蔟為商，南呂為羽，姑洗為角」，讓這部「太初曆」增添了儒家色彩。加上各種符合「德行」的部分，這些應該都讓漢武帝挑不到毛病的情況下，一套與星辰運行吻合，又能符合帝王喜好的曆法出現了。

司馬遷在接下來的內容裡詳細地解釋每個專有名詞的來歷，由於太過於艱深，就不再繼續往下看。接下來，讓我們繼續往下一卷邁進吧！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