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ay-Camino Primitivo 西班牙朝聖之路-原始之路

動念想彙整出這篇文章是在一個冬日的午後，

我剛躲進冰涼的棉被裡，手腳不由得亂動的摩擦著被子，

那種微寒又被溫暖包圍的感覺，

讓我想起2018年在朝聖之路上，與剛認識的夥伴們忽然遇上大雨的那天，

我們穿上雨衣，踢著水、哼著歌、一起走著，那份寧靜和友好如雨包圍著我，

令人溫暖而安心。

"Location is not the primary factor that makes people feel like home"---<I AM OFF THEN>

從9世紀的Alfonso II國王開始，不知凡幾的人們離開家門，

前往西班牙西北部的Santiago de Compostela，瞻仰聖雅各的聖骸，

而我這次的路線便是千年前，西班牙國王走的第一條朝聖路(C. Primitivo)，

從Oviedo出發，以13天步行300多公里，穿越森林，高山，原野，最終抵達Compostela，

沿途有許多庇護所照顧這群朝聖者，並有專門護照可收集印章，

在終點可兌換贖罪券消除這世一半的罪，接著再前往有世界盡頭之稱的Finisterra海濱，

放下一切意味重生。

感謝我的家人，同事及孟蓁，能支持我這趟旅行，暫時遠離煩忙的生活，

去尋覓回顧探索放空鍛煉我的身心，並帶回些精彩故事。

我在清晨抵達馬德里，看著飛機窗外一片黑暗，

忽然地平線那端出現一道靛藍紅紫，瞬息萬變的日出色彩，暈染在枯黃的曠野草原，

城市的街燈仍醒著，它抬頭告別機翼馱來的皎潔圓月。

下飛機前，隔壁的西班牙婆婆努力的用英文，推薦了景點和朋友的飯店，

最後還分了個麵包給我，與後來遇見的各種討錢詐騙份子反差甚大，

果然一樣燉飯養百種人。

在馬德里轉乘小飛機前往朝聖起點Oviedo，很喜歡飛行在地中海岸邊的景色，

綠油油的高地丘陵點綴著紅屋頂，懸崖下的無人海灘，

白浪拍打著純潔的藍色天空和海，我默默地告訴它和自己，

有一天我會再來的。

Day 0, Oviedo

Oviedo是個融合古今，兼具典雅、熱情和悠哉的城市，

我在下午抵達市區，街頭廣場四處有人喝茶聊天，還有不少人在遛著狗，

緩慢的步調搭著市區悠揚的鐘聲，相當適合旅人迷路，

迷路在這典雅的古建築群及石板曲巷，

我不停地被教堂莊嚴精緻的雕刻、粉紅繽紛的亂石牆所吸引，

隨意所至的遊覽，驚喜也不間斷，超好吃的冰，吃完馬上想拉肚子，

跑進酒吧用廁所，才發現廁所沒衛生紙，第一次發現口袋有衛生紙比有錢還開心。

晚餐亂點了超鹹的餅跟當地著名的蘋果酒，

店員依傳統以一種拉茶方式莫名地噴灑倒酒，

然後點一杯來一瓶也是很無奈，只好外帶作為隔天早餐。

Day 1, Oviedo to Grado.

清晨黑暗中，帶著酒意啟程，隨著晨禱人的步伐進了一間教堂，

意外獲得了第一個朝聖印章(Sello)，有種成就解鎖的感覺，

穿過城市後，我進入一片白霧的郊山，霧中傳來了寧靜致遠的鈴聲，

是誰在演奏?

霧開後，才發見是群帶著牛鈴的牛，吃草間譜寫天籟，是無奈或是寫意?

下午過後進入朝聖者的第一階段: 無言的肉體鍛鍊，

"無言"是真的無人可言，每天八小時的步行，九成九的時間都是千山獨行，

偶而被朝聖者超車也是簡單打個招呼，沿途的居民幾乎都不通英語，

但保持靜默簡單，要真正讓心靈思緒寧靜卻難，

透過關注肉體疼痛的轉移，藉由一步步前行的節奏，讓自己放空。

Day 2, Grado to Salas. 

今日最完美的一刻出現在清晨的日出，

我走在鄉間的牧場邊，遇見了個老先生，互道早安後，只聽他呼叫了個名，

接著便見一隻牛起身走近，我回頭望，火紅的日出前，一人一牛的剪影顯得溫馨自然，

在這之後，我就開始進入肉體及精神的磨煉，

陡上陡下翻過一座山後，腳就顯得沉重，

痠痛從腳底板到腳踝延伸到後腿、膝蓋、骨盆、腰、背及肩膀，

各種意識思緒流的催眠分心都無用，因此我決定要來這朝聖之路上，

開一連鎖的陳師傅腳底按摩，用東方神秘力量幫助大家朝聖。

真心佩服這條路上的老人們，每一個都是步伐輕快的強者，不停被超車刷卡之餘，

今天總算能用英文跟同路人聊了下天，來自德國的大叔第二次來挑戰，

還有一對同路數天的老夫妻原來也會英文，

蠻開心他們都知道台灣。

Salas小鎮是個溪畔小鎮，石頭古堡及庭園內院很像冰與火之歌的場景，

餐廳老闆完全不會英文，直接帶我進廚房用看的點餐，是個相當有人情味的爆量美食！

Day 3, Salas to Tineo.

告別郊山，開始往中低海拔山區前進，清晨摸黑的山路有些刺激又令人害怕，

只能低頭看著頭燈能及的範圍緩緩前行，

獨自徒步旅行或許能重新定義人的恐懼，走出了習以為常的舒適環境後，

如何去面對和處理困境，

也有人說背包有多重就代表你有多少恐懼，

對於未知的疑慮、害怕迷路、恐懼生病，不能沒有手機網路，

各種需要是否為必要？還只是恐懼賦予的重擔？

黑林中發亮的雙眼其實只是隻貓。

我發現這裡放養的貓不少，

而且每天都會看到些小牛，小馬，小貓小狗，或許對動物來說，

這樣的綠野是個幸福國度。

今日一直走在迷霧之中，好處是涼爽舒適，

壞處是景色只剩下白霧綠色隧道，靜靜走在其中，憑著風打落葉上的雨，

聽著水穿過石間的隙，

穿出隧道已不知今夕何年。

Tineo是座優美的山城，

依山勢而建的排屋及階梯小巷，四週為高山所環繞，

隨意所至皆能遠眺綿延山景，蠻像台灣梨山清淨一帶風光。

Day 4, Tineo to Pola de Allande.

獨自摸黑爬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走出森林，卻發現眼前仍是濃霧一片，

心裡正抱怨著，一回頭才發現山上立著數個風車，

轉著轉著雲霧漸開，天空也從靛藍轉紫紅，

接著我環望四周才發現，原來我正身處一座山頂，而超過240度的白色雲海正包圍著我，

那是完全預期外的驚喜，像是鼓勵我早起似的，只有我跟幾隻牛寧靜的坐擁這壯觀奇景，

看著雲海流動在高山樹林之中如山水書畫，看著雲海浪拍打著小島般的遠方山頭，

當我心滿意足地繼續往前時，驚喜還沒完，

身旁草叢忽然蹦跳出一隻野生小麋鹿，輕巧的跳躍和靈動的回眸，

讓這完美的早晨平添一份自然活力，一切的疲倦似乎都值得了。

Pola de Allande是一座群山中的溪畔小鎮，

今天難得入住hotel套房，雖然價格相對較貴（30歐），

但有早晚餐和套房還是蠻好的，前幾天的庇護所Pilgrim hostel其實也都很乾淨舒適，

平均價位是10歐，一般會有廚房、熱水盥洗及曬衣空間，

有幾間更好還提供早晚餐，甚至房價是隨喜捐錢，

只要能忍受其他朝聖者的打呼聲，真的是不錯選擇。

Day 5, Pola de Allande to La Mesa.

第五天從睡過頭開始，昨晚旅館樓下舉辦結婚50週年派對，

老人小孩一路嗨到半夜，不過我身體的疲累已經無視這點噪音。

一早的路程是走在河谷之中，很喜歡那清涼暢快的溪畔小徑，

不想滾的石青綠得很美，枕著涓涓細流，一副懶散，

但我無法，只能繼續往上，爬升上山，景觀登時一變，

很有合歡山武嶺的高山草原風貌，純粹的藍與綠間畫過蜿蜒的公路，

翻上山頭又是一片雲海，看似浪漫的漫步雲端小徑，

緊接而來的卻是崩潰的碎石陡下坡，這給了我很好的偷懶藉口，

搭一段車吧，這陡下的路對已經在痛的膝蓋不好、

美景前幾天都看過啦、沒差這幾公里，早點去休息多好，

朝聖不是在算里程數，更不用跟別人比較.....各種理由層出不窮，

於是我走進公車站牌旁的酒吧，詢問了公車時刻表，

然而今天的車一早就開走了，或許都是安排好的吧，

我繼續上路，並在進入山林前，

遇見了支持我後半旅程的夥伴:一根樹枝

升級成雙杖行者後，敏捷登時加成，

終於明白這幾天遇見雙杖老人組，每次都富有節奏的，從我背後咖拉咖拉，

一聲歐啦就超過我的秘訣。

今晚入住的La Mesa是個不超過十戶的小村，

朝聖庇護所的裝潢很不錯，連重機龐克老人團都來此聚會，

還熱情的邀請我合照，晚餐吃的朝聖者套餐也是非常彭湃

10歐元提供三瓶飲品(氣泡水、礦泉水、紅酒)，還有

前菜、熱湯、肉排、主食，

老闆奶奶也超熱情的招待，是個不用語言也能交流的一天。

Day 6, La Mesa to Grandas de Salime.

一早出門就明顯感受到溫度下降，

黑夜裡仍可見那厚重的烏雲密佈，刺冷的強風狂吹，

路旁山上整排的風車也氣勢熊熊的轉動，

唐吉珂德若遇見的是這樣的風車陣，我想他也會心生怯意吧，

好險我在新竹也鍛煉了兩個寒暑，這樣的風我可以，

拉緊外套我步步向前，同時真心感謝民宿老闆剛邀請我喝了杯熱咖啡，

天微光時我攻上山頂，接下要面對整段路最陡的下坡，

10公里下降將近海拔1000公尺，我一路“抖”下，下切到河谷底的水壩再爬升回山上小鎮。

最值得記趣的是路上交了幾位朝聖者朋友，

有位瓜地馬拉大叔的女兒居然是在台灣念書，他也來過台灣，

對台灣火鍋和滷肉飯讚不決口，害我忽然很想吃，

另外幾位西班牙和義大利人也是嗨咖，

在bar喝一喝就合唱起歌，相當有趣。

Day 7, Grandas de Salime to A Fongsagrada.

第七天，旅程正式來到了一半，若要用一句話摘要目前為止的旅程，

今天的路上看到的路標或許很適合，

Never "Stop" Loving，

停下再開的警誌，被改成更貼近人心的標語，

無論是徒步旅行或實際人生，都會有困頓迷惘之時，

如何直面這些困境，理清自身根本的慾望需求，

又能持續愛人愛己地尋求純粹的良善與平靜，或許是這旅程課題之一。

翻過高山、也越過語言藩籬，漸漸融入朝聖者的行列。

就跟在台灣爬山的感覺類似，隨著海拔提升，

遇到的山友們也會越來越友善熱情，在山區休息時，

朝聖者們除了打招呼外，更會互相打氣，

也越來越多能夠說英文的人出現，喜歡這種可以寧靜獨自行走，

休息時又有朋友可以一起喝酒聊天的節奏，

聊天內容蠻意外的沒人問為何而走，除了基本寒暄、從哪裡來、

從哪裡開始走外，大多是分享朝聖經驗，

走過其他朝聖路線的人不在少數，不過大家都蠻讚許這條朝聖路的景色及寧靜，

蠻慶幸我當初偶然在網路遇見這條Primitive Route。

入住的A Fongsagrada說是藝術文化之城，但博物館也是兩點前關門，

反到是遇見的韓國大哥是個好笑有勁的書法家，

法國婆婆也是個油畫家，讓我藝術無國度地交流了一番，

也算不枉藝術城之名了。睡前參加了當地教堂的彌撒，

雖然全程鴨子聽雷，但唱聖歌和有一段全場跟身旁人握手的儀式，感覺蠻好，

但最厲害的是彌撒時，就乖乖躺在門外等著討食的狗狗，

完全掌握這城人的宗教習性了。

Day 8, A Fongsagrada to O Cadavo.

今日是動物友善日，一早就遇到隻牛隔著圍欄跟我散步，

牠緩慢有節奏的走著，看來也蠻適合去朝聖的；

中午在咖啡廳用餐，也遇到隻很乖巧的小狗，咬著球一直想玩，

玩球前還要站起來跳啾主人，

最後下午在路邊遇到隻小貓，一看到我就跑來翻肚討摸，

看我只是拍照就走來摩蹭，相當親人友善。

今早日出前，跟一群大叔一起回望太陽從山後升起，

本來以為多數人都很專注在走路前行，原來大家還是會默默的停下腳步，

欣賞這條路上的風光，於是我便展現了單眼自拍功力與大叔們合照，

將身影留在有緣的陌生人回憶裡。

今天明顯感覺身體多數肌肉，漸漸習慣了這長途走路的節奏，

常會走了一大段路才回神過來，原來我一直在走，一早起來努力走個8小時，

吃飽後在超級寧靜的城市或鄉村裡看著藍天，

吹風曬太陽放空，就像前幾天路邊看到的標語一般：

“Nothing is something worth doing."

Day 9, O Cadavo to Lugo.

朝聖之路後半，我結識了四個夥伴，分別來自南非、義大利及法國，

他們都相當友善活潑而保有童心，沿路拍各種搞笑創意照片，

而且他們對於動植物都很熟悉，常常邊走邊學動物叫，採草吹奏，

或採集一些果實及香草植物跟大家分享，說實在朝聖之路單純地無需太多語言，

大家都有種默契似的能理解彼此，有時歡樂地分享路途所見所聞，

有時寧靜的各自依步調前行，然後在晚餐住宿前等待團聚，

衷心感謝他們讓我在離家幾萬里的西班牙路上找到歸屬感，

更豐富了我的旅程。

Lugo擁有世界現存最完整的羅馬石頭城堡，約於西元三世紀建成，

完整一圈的城牆步道，有許多半圓石堡是其特色，城內也有許多典雅的古跡教堂建築，

我還難得的逛了一個博物館，館藏相當多元精緻，

市區今日熱鬧非凡，因為剛好是San Froilan Festival的第一天，

有許多手工藝品攤位及演唱會，整座城市的人都跑出來酒吧徹夜聊天，

跟前幾天朝聖路上人煙稀少的寧靜小鎮相比，一整個超大反差，

或許這也是朝聖路上的一種考驗，讓你享受文明的便利、

接受燈紅酒綠的聲色誘惑，同時也提醒朝聖者，

你沒有因為這些走路的日子而比較高尚或虔誠，除了外表比較髒還拿根木頭進城外，

你跟眾人沒有什麼不同，同樣流逝在時間長河，

於是我走進羅馬古城，爬上城牆，念天地悠悠。

Day 10, Lugo to Ferreira.

一夜狂歡之後，城市的街道滿布煙蒂，紙屑和碎酒瓶，一早看到滿地閃爍.

一夜狂歡之後，城市的街道滿布煙蒂，紙屑和碎酒瓶，

一早看到滿地閃爍非常傻眼，這方面的人民素質，台灣相對好許多。

跨過羅馬橋，我離開這座古老又現代的城市，

暫時告別喧鬧的都市叢林，回到鄉村及自然為主的路上，

其實朝聖之路跟登山或之前去紐西蘭騎車不太一樣，

他不會真正的遠離文明或融入自然，一路上幾乎都有網路訊號，

每隔十公里可能就有個小村落可以補給，一路還有明確的指標帶你走向終點，

或許可看作一種入世的修行吧，透過空乏的長途行走及每個人所背負的執著及恐懼，

來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再藉由不同文化的交流及互助，

以及千年來所有朝聖者所留下的覺知，

可能透過碑文或經由塗鴉留下，

來讓每個朝聖者在其中或有所得。

今天的我喜歡步道口高聳的大樹，總覺得它們看著朝聖們來來去去，

守護者似的提供遮蔭，雖然自身從沒真正抵達終點，

但或許它才是聆聽最多祈禱和覺悟的，

另外最鍾情的是抵達終點時的啤酒，清爽多元的滋味，

總能瞬間回復士氣。

Day 11, Ferreira to Melide.

旅程剩下最後50公里，仿佛在當兵數饅頭似的，

我走著看著石碑上公里數漸減，連續十天好天氣後，

今天迎來了朝聖路上的第一場雨，雖然溫度極低，

但我們興致不減，夥伴們總能在路途中找到樂趣，

踢踢果實玩玩自拍、哼哼歌跳跳舞，互相惡作劇或假裝享受的吸著牛屎雞屎味，

記得小時候阿公阿嬤家有個抱枕上面寫著: “保持年輕的秘訣是童心”，

這也應證在我這次的長輩旅伴身上。

從今天入住的城市Melide開始，

Primitive route與最多人走的法國之路相接，

所以朝聖者人數大增，居住環境也相對較擁擠，

希望明後天也都能順利，最後更新一下水泡近況，

一顆水泡不知不覺破了，變成皺皺皮，另一顆變成了繭，

很幸運的都不影響走路，一切都好。

Day 12, Melide to Santa Irene.

西班牙這個省份最著名的便是章魚料理，

Melide城的章魚餐廳更是其中翹楚，水煮新鮮Q彈的大章魚，

只以橄欖油、粗鹽及少許辣椒粉調味，來引出食材本身的鮮甜，

真的是會讓人一口接一口的吃完，搭配喝到飽的紅酒、麵包及綠辣椒，

老闆娘最後還拿出烈酒來請客，飽足一餐，微醺的走回民宿。

可惜昨晚的住宿環境無法延續這美好，百人上下通鋪的咳嗽打呼聲，

導致睡眠品質極差，今天的30公里走得相當疲累，

沿路的秋意也漸濃，從冷冽寒風及落葉便可見一般。

晚餐時，旅伴們分別用法語、義語、英語、中文，

錄了一段祝賀的話給彼此的親友，相當有意思的活動，

我也請他們錄了一段祝賀孟蓁生日。同時我更成功推銷了台灣國罵、

單車環島、福義軒餅乾給國際朋友，台灣觀光大使還算稱職，

然而旅程也即將走到尾聲。

Day 13, Santa Irene to Santiago de Compostela

After walking 334 km within 13 days, I made it!!

最後20公里，大家似乎都特別有精神，人們都早早出發，

沿途各路人馬也百川匯流入The Way，看到了許多熟面孔，更多是沒看過的人們，

喜歡遇到人時互道“Buen Camino”時，那陌生微笑的側臉，

一開始我真的不知道說Buen Camino時，要用什麼樣的心情，

是加油、你好、天氣真好、還是祝你順風，

走到最後一天，我覺得Buen Camino就是種特別存在，

融合了上述意思，還有一種瞭然於心、衷心希望你也能完成的感覺，

因為說的人可能也曾背著重擔穿過森林、鄉村、原野山丘，

最後在某個山丘上遠眺到那終點城市:

Santiago de Compostela（繁星墜落原野的聖地牙哥）。

9世紀時牧羊人隨著星空一直走到這最西邊城市，發現一艘滿布扇貝的沉船，

上面乘載著耶穌12使徒之一的大雅各聖骸，聖骸最終葬在聖地牙哥城的教堂下，

於是便展開了幾個世紀的朝聖之旅及宗教戰爭。

我看到終點時，心情是平靜的，彷彿又只是個景點，

明天起來仍要繼續前行，我們進城，穿越新舊城區，

走進有手風琴奏樂的隧道，抵達這教堂前的大廣場，

朝聖者們三五成群的合照，或席地而坐靜靜看著這雄偉典雅的教堂，

愉悅卻又帶些莊嚴的氣氛，在那光影的迴廊下，在那微笑疲憊卻澄清的雙眼裡。

如同慣例我們入住hostel，梳洗、用餐，真正感覺結束，

是在下午領Compostela證書時，彷彿是畢業證書似的贖罪券，

記載了你的名字及從何時何處開始走到這裡，

拿著證書還有路人為我喝采，相當溫馨有趣。

晚上我們走進教堂參觀並參加彌撒，這教堂應是我見過最金碧輝煌的一個，

但我最喜歡的是那參訪聖骸要走的石階梯，

每階都被百年來的朝聖者們磨出圓滑的兩個足印，可以樸實真切感受到信仰力量，

彌撒的最後，舉辦了薰香爐擺盪儀式，數十人操作香爐，讓它海盜船似的擺盪飛天，

乳香松煙飄逸整個廳堂，寧靜與力量融合的一刻。

Day 14

朝聖之路雖有個共同終點，但每個人的旅途終朝著不同方向，

於是我們在這條路上交會也在此分離。

與旅伴分別後，

我前往評價為Santiago第一的餐廳用餐，店門完全不需招牌，裡面幾乎滿座，

主廚還親自出來招待及協助選菜，很貼心的為單獨客人提供小份量套餐，

一次可以吃到四種菜，

開放式廚房可以看到八位廚師忙碌樣子，每道菜上來會介紹菜色吃法，

吃完還要問你意見，料理頗有日式風格，搭配、醬料及擺盤富有創意，

用餐後主廚還關心我接下來行程，並推薦我當地他最喜歡的餐廳，

真的是服務氣氛滿分的餐廳，傍晚在圖書館寫完名信片後，

坐著看夕陽結束難得悠閒一天。

Day 15, Ponte Maceira, Muros, Cascada de Ézaro,

Faro de Fisterra and Muxia.

一路走到世界盡頭，這也是這條朝聖之路吸引我的浪漫，

抵達Santiago後，你可以繼續往西行，直走到歐亞大陸最西邊的Fisterra，

在那海角盡頭的燈塔旁有著一顆0公里的朝聖石碑，

過去有些朝聖者會在這脫下鞋子、燒掉衣服，意味著重生。

我抵達那海角天涯時，心裡響起了兩首歌，或多或少的反應了當時的心境，

第一首是灌籃高手的片尾曲:"直至世界盡頭"，有著孤寂而堅持的熱血；

第二首是徐佳瑩翻唱的"莉莉安"，很喜歡他一段歌詞:"在離這很遠的地方，

有一片海灘，孤獨的人他就在海上，撐著船帆，如果你看到他，回到海岸，

就請你告訴他，你的名字我的名字...."，

有種逃到沒有人知道名字的遠方的迷惘率性、

恐懼卻又帶著些期許的，在那海岸看著無邊無際，

聽著風聲潮聲，回想起了太多，

於是放下了，在那崖邊疊起塊石頭，轉身離去。

喜歡這世界角落，儘管不少旅客，

但你仍可以找到安靜的一角，坐在懸崖的石上，聽著浪淘及風聲，

海鷗逆風迴旋在純淨的藍天海洋之間，會感覺渺小的，

在這樣的海角天涯。不時你還會在崖上發現，

先前朝聖者們所留下的悼念或執著，

心會不時一揪的想起些什麼，

在這一路上曾經想起或忘記的，是否能就此留下。

裂開的疊起的石頭代表著什麼，是許下的願望嗎，

或許立意早已忘，唯海濱的教堂鐘聲仍準時響起。

海鷗飛了一圈回到原地，

而我走過古橋的青石，

跫音回首了誰，

想你回到身邊，

好想你。

Day 16, On the way home-Madrid half day tour.

夜雨中離開Santiago，昏黃街燈照得滿地楓凄，

我再次背起重裝展開返家之旅，第一站飛抵馬德里，

抵達市區後我迅速參觀了各種廣場（主廣場，西班牙廣場）、

各種建築（皇宮、聖母院、埃及神廟）、

各種花園（麗池公園等）及Prado museum，

熟悉的腳酸再次回來。

而真正感覺這趟西班牙旅行結束的時刻，

是在候機時的餐廳，我一個人對著黑夜的窗，

靜靜地想著，難以言述的情感上湧，

止不住的淚，留在了這無人知曉的世界盡頭，

並推著我回到家人身邊。

為什麼想走朝聖之路?

為了信仰或贖罪、為了逃避或寧靜、

或是為了親情、友誼或愛情，

也可能是沒有任何理由的，

無論當初啟程的初衷為何，走過這條路，總是會留下些什麼，

它不是像加減法一樣容易說明，不是走完就獲得了什麼或改變了什麼，

就像抵達終點時，那有些欣喜卻意外平靜的心境，

很多感觸是內化在每天慣例的步行或獨處的片刻，

來自深心忽如奇來的觸動及情感上湧的瞬間。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