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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盧高達(戈达尔)《告別言語》:「業餘」導演「差」電影

尚盧高達是個「業餘」導演。其「業餘」取薩依德之意,是公共知識份子的特質,不為「專業」光環所帶來的利益和權力而作,不固守業內規範,汲汲於邊緣探索。高達拍戲充滿著矛盾和衝突:他愛電影,以至於把其拆解;其作品不屬商業娛樂,卻仍有溝通的期望。他的擁躉經歷著矛盾,看不懂還是要看。《告別言語》( Goodbye to Language)裡的愛離不開暴力;一個暴政消亡後國家暴力卻轉型長存;都是吊詭。


另一吊詭跟戲名有關:《告別言語》這戲名已明顯地告訴觀眾這又是一個難解的作品。多年來高達拍出隱晦的戲,影評人則致力用語言來解釋,若明言告別語言,真有人能清楚解讀嗎?《告別言語》的理想觀眾也是業餘的,不是「專業」影評人,而是能透過影像跟高達有所感通的人。這戲是影音的詩篇,邀請人去感受和領會,多於分析和解讀。業餘心態帶有遊戲性質,所以高達用非專業器材去摸索3D技術為電影藝術帶來的可能性。

人的視覺立體感來自雙眼視差,而3D技術是用兩部攝錄機仿效人的視覺原理,比2D更逼真。高達這老頑童則不斷干擾著仿真的預設,不讓觀眾沉醉於如真假像--仿真是趨於同一,但立體明明是源於差異。多了一部機卻增添了多種可能性,老頑童高達用了多種新技法強調「二」的差異,例如最多人談論的「一部機不動,另一部機橫移」鏡頭,以及其他分別以左眼、右眼和雙眼來看都看會到不同影像的鏡頭。於是每個觀眾是否單眼、何時單眼、用哪隻眼看都得出獨特的觀影經驗。其實人雙眼所接收的影像本來就是有差異的,只是人總慣了和諧統一。

高達在《告別言語》中多次提醒觀眾要覺察「差異」,突顯了電影媒介一個潛在維度,即一個藉著不自然和突兀的觀影經驗而衍生出來的反思空間。平常看戲消遣像一般人照鏡,假設著鏡子如實反映世界,但導演偏要製造「有問題」的鏡子(例如哈哈鏡),讓人感到差錯;下一步,便醒覺到常見的鏡像左右翻轉,從來都是不實的,只是看慣了。

不止如此,高達的「鏡」不為陷觀眾於虛無,而是開闊其視野,讓他們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既然人眼本來就看到立體,以3D來模仿怎算有趣?反正是幻像,便藉這技術看到更多平常所不能見,例如「一部機不動,另一部機橫移」的鏡頭,就像變色龍一般把兩隻眼擘開,效果如何?把慣常的聚焦與變焦效果改變又怎樣?在這遊戲中,每個觀眾都被逼動眼參與,每個人、每一次觀影經驗都有差異。

另一種視差源於他者之眼。男/女、强/弱、人/狗,他者總是存在。雙眼之間尚且有差別,何況是兩個存有之間?然而人總以為利用語言可達到真相,溝通可彌補或抹消差異。高達說,非也。語言往往帶來更多謊言與誤會,而人仍自欺欺人地說語言可傳真。

人是人最大的敵人,狗是人最好的朋友,《告別言語》的真正主角是高達自己的狗,那麼人與狗遊山玩水的片段就是家庭錄像,都是業餘的。這戲拍狗眼看人間,但人終究無法理解狗看到甚麼。大音希聲,語言往往引向歧路,差錯反而開拓新天新地。最後狗兒汪汪與嬰孩呀咿唱和,沒有可理解的語言上的意義,卻非沒有價值,因為真誠的交流就從那裡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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