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江山
此岸江山

時間:1984年。地點:強村。人物:若壬 。事件:若壬喜歡寫村镇裏發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村裏大人物不讓他講這些醜事。幸好,他遇到了Matters。

情人湾(21)

(编辑过)
古德隆花钱买了一个县长,从此过上了贪腐和淫荡的生活。

第二十一章

于圆美购买的种子果然是假冒伪劣产品,补种的作物又一次绝收,这回,灾民彻底绝望了。先是南苑乡乡长程布浩和东郭乡乡长郝任远接二连三地往县公署跑,反映补种失败的情况,并汇报乡民已经没有饭吃,开始饿肚子。接下来的日子,那些断了炊烟的人家开始往县城桑布镇跑,向公署投诉种子问题。

古知事接见了几批灾民,听他们反映了种子的问题,当时就大骂得不行,握着灾民的手说:“乡亲们,你们放心,我马上会把这些贪赃枉法的家伙抓起来,谁对老百姓不仁,我就对谁不义。”雷厉风行的古知事马上将于圆美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

县公署召开了前所未有的紧急会议,讨论对于圆美的处理,众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乱说一句话。郝富因为得了于圆美买种子的好处,只得硬着头皮替他辩驳,以防他把自己也供了出来。

“种子的问题,估计没有灾民说得那么严重,因为补种作物本来就很难获得好收成,再加上今年秋季气温比往年要低得多,这极不利于补种作物的生长和成熟,更不用说获得好的收成了。”众人都默默地听着郝富替于圆美辩护的话,但是没有一个出面反对或者赞同的,虽然于圆美已经进了监狱,哪晓得这是不是给老百姓作秀的呢?再说,种子的后面,会不会涉及更多的人员呢?这么一想,众人就越发不敢乱说了,怕随便一句话,就得罪了身边左右坐着的同事。

“王承审,你把案情向大家具体说一遍。”古知事强调道。其实大家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愿意听听王厚生的分析,毕竟现象不同于本质,本质也不同于性质,都是可以不同的,可以因人而异的。

王厚生打开厚厚的案宗,一五一十地说:“据相关案犯反映,这批种子是在省城一家名叫新优种子社的公司买的,这家公司根本就没有资格经营农资,所售种子当然不会是合格品种了。”

“你具体说说,有哪些人参与,哪些人获利。”古知事点拨他。

“购买种子的五个差役,共贪污两百大洋,财税局科员胡成新贪污一百五十大洋,局长于圆美贪污一千八百大洋。”

“救灾款的总数是多少?石局长?”古知事转过话题问道。

“一共五千八百四十三大洋。”石祥贵说完,心里一阵紧张,虽然他没有参与贪污,但是这事最能让别人联想起自己来,因为救灾款虽然一部分由财税局拨付,但是仍然还有一部分是民政局直接收受的捐款,包括古知事一年的俸禄,都是董瑞亲自给送到民政局里来的。这部分款项按说是不可能变成种子的,但是事实上这部分款项也变成了种子。原来,于圆美购买完种子后,对石祥贵说:“石局长,我是按救灾款总额购买的,你应该把你们局里募集到的捐款一并给我,我才好把种子全部给你。”石祥贵听后,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因为他不知道市面上种子的真正价格。于圆美只得进一步做工作道:“矿山的福利彩票,今后我们税务局直接帮你承销,免得你们自己去,还经常和淘金者发生矛盾。”石祥贵听了这话,如释重负,马上答应把救灾款全部送过来。民政局的一点员工福利,全部来自矿区的彩票销售,最近这几个月,彩票越来越不好卖,淘金者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购买。有了于局长的承诺,那就好办了,把彩票给直接打在税票上,两票合一,那不是万事大吉,淘金者再也不可能不买了。

“各位,”古知事开始发言了,“于圆美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有很多值得我们思考的地方,他这人一贯放松对自己的要求,目无党纪国法,从一个人民的公仆,渐渐地蜕变为人民的蛀虫。这种人,我们一定要严加查处,这种现象,一定要发现一起,查处一起。”

看到古知事已经定性,王厚生也没有说出其他的参与者,于是大家马上热情地加入到表态大军里面来。

“老百姓最恨的是什么?是贪污腐败,这种人不惩处,不仅会损害我们公务员队伍形象,更会导致老百姓对我们的失望。”白面书生薛贵第一个义愤填膺起来。

“像这种腐败分子,该关的一定得关,该杀的一定得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鲁呈祥一脸冷峻,说出这话,把几个在座的都惊了一身汗。

“我完全同意鲁团总的意见,这种混进我们队伍里来的腐败分子,侵蚀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肌体,他更可能导致严重的社会对立,导致老百姓对我们党我们政府的完全失望,最后还可能走上亡党亡国的道路。”第一科科长关雪乡少有地慷慨陈词,他是什么目的呢?

“对,这就是问题的严重之处,”崔石元说道,“所以一定要严惩。”

“严惩!王承审,你们准备怎么判决。”

“我们决定,判处——绞刑。”王厚生虽然早就跟古知事私下沟通过,是属于提前就知道圣意的,但是还是说得小心翼翼,毕竟于圆美是大家朝夕相处的同事。

众人一听,还是觉得心里一震。

“散会!”古知事厉声喝道。

富兰城堡二楼中央大厅,郝富跪在古德隆的面前,请求饶恕。

“你说,你想要我怎么饶恕你?”

“希望老爷能饶我不死。”

“我没说要杀你。”

“您是说免我不死?”郝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足智多谋。

“我也没说不杀你。”

“您的风格,我是知道的。”

“要么不惩罚,要么就置人于死地,对不对?郝富啊,这也是以前你经常劝谏我的。”

“是、是的。”

“郝富,跟你说句真心话,我还真的没有下定决心,到底是杀你还是不杀你。”

“这我知道,不然的话,今天大会就成了我的批判会和揭露会了。”

“于圆美贪赃枉法,你是参与者。”

“是的,所以我罪有应得。”

“那么,也就是说,我判你死刑,你也心服口服?”

“是的,但是,我还是想请老爷您饶我不死。”

“我饶了你,那谁饶我呢?我庇护了坏人,那我也不是和坏人同流合污了吗?”

“您判我死刑,和饶恕我并不矛盾。”

“怎么说?”

“判了我死刑,并不等于一定得杀我。”

“我不懂。”

“先宣判我死刑,再给我一个机会逃跑。”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让你逃跑的原因?”古德隆显然对郝富的想法有点惊讶。

“我是最受您信任的人,所有政策差不多都是我替您谋划的,现在老百姓开始对这些新政反感起来了,特别是矿业新政以来,这种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强,如果您把我当作替罪羊,这样老百姓就不会把不满的情绪转向您,您可以继续享受他们对您的爱戴。从这个角度来看,您把我判得越重,老百姓就越解恨,所有判我死刑,是最合适不过的,但同时如果我真的罪大恶极,那您也脱不了干洗,为啥呢?因为如果我的罪越大,您用人就越失察,还不是一般的失察,准确说就是昏君一名。为了把您从昏君的位子拉走,您就必须把我包装成一个打入政府内部的奸贼,是一个处心积虑地骗取政府信任的山匪,那您至少不用承担昏君这一罪名,并且您越是把我说得够狡猾,老百姓就越是觉得您不仅没有过错,甚至您分明就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受骗者。为了能证明我确确实实很狡猾,就让我在戒备深严的监狱中逃走。为了能证明我真的就是山匪,就必须有通匪的罪证,我明天一逃出监狱就回到笕苾山,我曾经呆过的地方,那我就真的原形毕露了。”

“说得真还是这么回事,我真的就按照你的意见办么?”

“老爷,如果有对您更有利的办法,也可以实行,我毫无意见。”

“你说的所有办法,表面上是为了我,可是实际上都是在为你寻后路。”

“准确地说,应该是双赢。”郝富还是想再一次证明自己的观点。

“不管怎么样,今天你只能到监狱里去过夜了。”

“这我知道,楼下薛贵在等我。”

“你走吧,我想休息一会。”

“老爷,三天之后,笕苾山来人劫狱,请您配合。”

“你走吧。”

第二天,乌嶂县司法部门发出通告,于圆美贪赃枉法集团又查出一个犯罪分子,那就是暗藏在青天知事身边的小人郝富。

通告上说:“郝富,原本是笕苾山上的一名山匪,为了躲避政府部门对他们的剿灭,他化身文化人,打入乌嶂县公署,骗取古知事的信任,当上了革新委员会的会长。之后,又利用会长身份欺上骗下,瞒着古知事干起了一系列伤天害理的事情,一系列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事情。他强行推进矿业开发,放任环境破坏,对反映老百姓真实情况的同僚予以打击报复。他是藏在青天知事身边的一只毒蝎,是鱼肉百姓无恶不作的奸臣贼子。他把自己伪装成古知事的亲密战友,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一心为公的党员干部,这只狡猾的狐狸,不仅欺骗了公署里所有的同僚,还骗过了宽厚仁慈的古知事,获得了古知事的信赖。自古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了来,他选择了与人民为敌,最终只能得到惨败的结果。他参与大贪官于圆美分赃,只是他犯罪事实的冰山一角,关于他更多的犯罪事实,司法机关将陆续向广大人民群众公布。”

第三天,古知事把鲁呈祥叫到城堡,问道:“笕苾山的土匪,我们能奈何得了吗?”

“那儿离我们太远,中间还相隔两三个县域,就算我们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条件去灭掉他们。”

“我没有说去灭掉他们,我问我们的实力和他们的实力比,孰大孰小。”

“应该跟乌壁山差不多,不过听说洪城武将军上次路过那里的时候,把他们吓了一下,损失了他们不少的兵马。”

“哦,这就行了,今天晚上,你暗中布防监狱,等笕苾山劫狱的土匪进来后,一网打尽。”

“是。”鲁呈祥立正稍息,敬了个军礼。

“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是。”鲁呈祥又立正稍息,敬了个军礼。

贪赃枉法的官员一个个被英明的古知事惩处,老百姓心里虽然特别的解恨,但是仍然止不住饥荒的汹涌之势,入冬以来,接二连三有人饿死,乡间道路上,时不时看见有羸弱之躯躺着,这些都是外出讨米要饭之人,有的还有一点气息,有的已经死去多时。

南苑乡是灾情最严重的一个乡,入冬之后,家家户户都有人出门乞讨,但是由于今年到处都受到了旱涝灾情,所以乞讨也保不住肚子。

更何况,县里发出了一个通告,说是灾民出去乞讨,破环了乌嶂县的形象,因此从即日起,所有乡民都不得出县界乞讨,凡有违抗者,严惩不贷。

通告刚发出不久,南苑乡就有人被抓了起来的。被抓的人名叫王贵,老婆孩子已经三天没有进一粒米了,父母亲也是饿得前背挨着后背。没办法,他只得偷偷地跑到邻县去乞讨,因为本县灾情大,乞讨的人也多,根本上就没有人家理他。在回乡的路上,王贵被设在县界的关卡给卡住了,团丁将他带回来桑布镇,投进了大牢。一阵狠打,又让他在保证书上签字画押,保证今后不再去外面破坏乌嶂县的形象。

出狱那天,古知事居然亲自接待了他和其他几个违禁乞讨者,还给他们送了好几斤大米,鼓励他们自力更生,同自然灾害做顽强的斗争。

回到家里的王贵,将县团丁对自己的毒打和古知事对自己的关心说给乡亲们听,乡亲们一边痛骂那些不近人情的团丁,一边议论知事的仁爱,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古知事一连下狠招,抓了好几个贪官,真的是大快人心。

乡长程布浩也来到王贵的家里,先是向他表示祝贺,祝贺他被古知事亲切接见,然后批评他不应该违反县公署的禁令,去外县乞讨。王贵不敢公开叫板乡长,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再也不去了,就在家里自力更生。”

“怎么自力更生呢?”旁边的好几个饥民埋怨道。

“我们要向大自然要粮食,乡亲们,你们想想看,山上的那些猴子啊,野猪野狗啊,鸟雀啊,它们怎么没有饿死啊?这证明大地上到处都是食物,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它。”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对啊,这些飞禽走兽不是活得好好的么?说明食物有的是,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我建议,从明天起,你们村子里就组织起寻吃队,去山上山下各处找吃的。你们村子里的村长来没有?”

“村长,叫你呢。”

“乡长,你好,我在这里。”村长倒不像饿肚子的样子,不歪不倒地来到了乡长前面。

“从明天起,你组织村民去山上找吃的,听见没?”

“听见了,乡长。”

“如果你们村再出去一个讨米要饭的,小心我拿枪毙了你,你听见没有?”乡长突然一脸威严。

“好、好的,我一定好好看管着。”村长一身油布衫子,显得脏兮兮的,不过跟老百姓相比,他的身上至少还能闻到油垢味,不显得饥寒交迫。

乡长走后,村长将王贵叫到跟前说:“是你闯的祸,明天由你带人去山上找吃的,找到了吃的,全村老少爷们均分,听见没有?”

“那每家都要出人力。”王贵争取政策。

“出你个逑,你没看好几家都没有能走得动的劳力了。”

王贵听了这话,不再作声。

村长于是要求王贵将古知事送的大米拿出来给大家分一点,王贵死活不承认有这事。村长于是威胁他说:“你再不老实,我就发动乡亲们来搜。”

“这么一点米,还不够我们家一天吃的。”王贵无奈地说。

“不管这么多了,你拿出一半,给我们这些乡亲们分了,我们立马走人,不然的话,我们都不答应。”众乡亲都饿得难受,也不讲人情世故,纷纷要求王贵拿出大米来分,不然就留在他家不走。

王贵看形势不妙,只得忍痛割爱地拿出了一半大米,给大伙分了。

大伙拿着大米,对王贵说:“王贵啊,明天你继续去找古知事要点,好不?这几颗米实在救济不了我们。”

村长尽力提升嗓门道:“王贵,明天带人上山寻吃的,听见没?”

“嗯。”

不久,县公署向全社会公布了一件惊天大事,县武装力量挫败了一伙劫狱的山匪,准备逃跑的犯罪分子郝富也被乱枪打死。此事一出,老百姓自然是拍手叫好,叫好之余,都感觉郝富就这样被乱枪打死,还有点遗憾,他应该被凌迟才对。

接着,古知事召开公署大会,会上通过了两个决议,一是决定在情人湾公开执行于圆美的死刑;一是决定由崔石元暂时担任财税局局长一职,并责令他和民政局局长石祥贵一起,募集救灾物质,搞好赈灾物质的发放。

初冬的一个早上,情人湾的新月滩上,人山人海,饿着肚子的老百姓都暂时忍住了饥饿,来看于圆美这个大贪官被枪杀的下场。

这次,于圆美没有被五花大绑,而是由几个群众代表推拥着向天柱台走去,后面看押他的团丁也懒得押着,因为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于圆美逃走,人们早就围成了厚厚的铜墙铁壁,对着于圆美怒吼,虽然饥饿的拳头没有一拳致死的威力,但是成千上万的拳头,也足以把于圆美打成肉饼。

于圆美几乎是被愤怒的乡民推到天柱台的,他的后面,是饱中私囊的几个差役,这次一并被判了死刑。他们早就没有了一点活的迹象,死猪似的瘫在天柱台的柱子边上。

台下的乡民看着于圆美这个死相,再一次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打死他,打死他!”

“就让乡民自己动手吧。”一个团丁头对着群众代表说。

“你有古知事的谕令吗?我们可负不了这个责任。”

“我去向团总报告,人这么多,也不可能动枪的。”团丁一说完,就拔开人群向主席台跑去,主席台上,所有县公署官员都正襟危坐,义正严词地面对于圆美贪污集团的犯罪分子。

押解的团丁气喘吁吁地说明了情况,鲁呈祥转过身对古知事说道:“就让乡民自己动手,以解心头之恨,这么多人,拥挤不堪,团丁们根本不敢放枪,怕伤着了群众。”

古知事没有回答鲁呈祥,一个劲地对着台下兴奋的群众挥手,群众一看知事在跟自己互动,更加兴奋起来,高声喊道:“古知事万岁!古知事万岁!”

“群众万岁!”古知事用厚重的声音回道。

被古知事的互动激动得兴奋不已的群众,已经完全进入了一种狂热之中,他们纷纷向主席台涌去,希望能把古知事看得更清楚,希望能跟古知事亲切地握手,更希望能跟古知事说上一句话。

突然,鲁呈祥一脸冷峻地在台上喊道:“打倒犯罪分子于圆美!”

群众一听这句口号,马上跟着也喊了起来:“打倒犯罪分子于圆美!”

于是刚刚前涌的乡民,又向天柱台涌去,这次他们真的可以实践他们的口号了——打倒犯罪分子于圆美。

天柱台上几个待处决者,就这样被愤怒的乡民给打死了,不,应该说是踩死了,哪里还有机会弯腰去用拳头打呢?所有人员都前呼后拥,摩肩接踵。等到处决大会结束后,乡民们意外地发现,不仅几个犯罪分子被踩死,还额外踩死了五个义愤填膺的灾民,这些灾民在人群的涌动中,一不小心被绊倒了,又没有力气爬起来,于是就成了所有人踩踏的对象。

宽厚仁慈的古知事,亲自殓葬了这五个乡民,出席葬礼的亲属拉着古知事的手泣不成声,古知事也流下了痛惜的眼泪,旁边的工作人员反复劝导古知事节哀,不要伤了身子。古知事握着死者家属的手说:“你们失去了亲人,就如同我失去了亲人。但是我希望大家都不要沉湎在悲痛之中,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共同努力对付目前的难关,这样,我们才能让死者在九泉之下瞑目。”

众家属都不住地点头,表示一定会化悲痛为力量,战胜这场百年不遇的自然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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