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5日 日 共和232年雾月火鸡日（02.15）

九月里在家里各种事情。有天家里人和我说，在家这么闷，不如出去散散心。我一想，机会来了那就出去吧。我是有很多条旅行线路的，除了专项线路之外，一直想走两条线：漠河→三亚，贯穿中国南北；上海→敦煌，穷尽中国东西。（柳园站以西，三亚以南不能算，特别是我很不愿意进入柳园站以西的世界，原因无需多言）这条路线在满洲利亚而言，就是走一趟大连到漠河，贯穿满洲利亚南北的旅途。我到漠河只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抵达最北的虚荣心，而不是为了去欣赏冬天，我又不是Deep South的人没怎么见过雪。东北内陆的冬天太冷，冬天北上需要添置过冬装备（在辽南我仗着自己胖，冬天一直穿得不多），又是一笔款项，特别是漠河冬天更是冷得违反常识，去一次耗费太大。冷天也对心脑血管危害太大。综合下来，我是想夏天北上的，夏天没空，那就在漠河进入深冬之前北上，再晚就走不了了。综合10月份各种事情忙完，就在10月16日开拔了。

这次旅行10月16日开始，11月2日结束，经过大连→沈阳→长春→哈尔滨→漠河→加格达奇→锦州→大连，走了一个大环线。这次旅行结束后，我在中国铁路走过的所有路线，可以从最北的城市漠河接到最南的城市三亚（三沙那鬼地方算城市吗？），不过铁路线之间是断开的，杭州东→杭州南之间的铁路我没走过。算是实现了我的一个愿望。今天就先写沈阳之行。

10月16日早晨，坐上火车，向沈阳进发。火车颠了小半天，大约下午两点钟到了沈阳站。刚出车厢就被沈阳立了棍。下车的一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被晾干了。十几分钟不到，嘴唇就爆皮，从嘴巴到喉咙感觉干得连唾液也没有了。

一出车站。正门就是苏军纪念碑的遗址。纪念碑修在这么市中心的地方，也是苏联人炫耀统治权的一种方法。

到宾馆包放下，第一站自然就是小南堂了。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情况允许，第一件事就是去本地教会报到，如果说旅行，一般也尽量宿在堂附近，方便每天活动。小南堂是灰砖砌成的哥特式教堂，主保是圣心，非常有东北的法国教士特色。堂还算工整，院子里全是游人在拍照。大殿中间过道有纪隆、苏裴理斯两位代牧的坟墓，其中纪隆死于义和团事件。值得一提的是纪隆也在蓉花山待过，结合之前看到的东西，蓉花山堂在东北亚天主教史上是有一定地位的，但是我在老家十几年都没听说过天主教的存在，蓉花山镇上也没见到什么天主教徒，学生时代蓉花山的同学都是新教的，这一百多年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懂本地教会史，也不清楚，有空找神父研究下，或者看看那里能弄到县志看看。

10月17日一早前往小南望弥撒，平日弥撒在西面小堂里。下了弥撒，第一站前往大帅府。来太早也没开，就去附近转了转，看到了满铁奉天公所的遗址。

进了大帅府，先进的是居中的老房子。我还是很喜欢这一路房子的内装品位的，用的绿窗棂绿幔子。但是这么冷清的色调感觉冬天会给外冷。和在南方看过的民居不一样的是，房间里有土炕，不过比起我见过的土炕，这里的炕非常矮。房间布局其实和现在农村的房子差不多，两翼是不隔断的连续房间，中间是外地。不过人大帅家自然不用在外地做饭。

中路看完，东路先去看了小青楼。小青楼是张作霖给妾室寿氏修的。确实是得宠，一个人有单独一栋楼，张作霖的其他妻子只有一间屋。虽然外表是大屋顶加廊柱，也用了一些老家具，但内装逻辑基本是欧式的。什么房子住着舒服，大家都清楚的。小青楼下面有小花园，很雅。

小青楼北，是大青楼，张氏两代的本邸。大部分房间都开放，还可以欣赏到老虎厅这种名场面。内装喜欢用红配金的帐幔，喜欢椭圆突出的办公室，是一座非常宜居的洋房老宅。暖洋洋的下午坐在这种房间里，让阳光洒进来，一定很舒服。

楼上还有很多晚年张学良的展览，复原了他在夏威夷的小家。确实非常热带风情，和大帅府装潢差异很大。

东路还有关帝庙和小园林。不过我不喜欢中式园林。大帅府里几乎都是张学良，张作霖隐身不见了。我在写日记的时候才知道，去年年初发生了大帅币事件，沈阳的文旅界遭到抨击，大帅府也整改了。张作霖在东北民间文化里，基本是草莽英雄的形象，以前十几年的时候也没人在乎这么多事情，这也是这些年社会变化的一个体现吧。要感谢大连这几年旅游业凋敝，才能买到很多好玩的纪念品。

西院的红楼区没开放，就直接东边出去了。东边是赵一荻的小楼，修得结实而精致，非常用心。特别是宴会厅，金碧辉煌，屋顶藻井非常漂亮。

再东边就是金融博物馆，就是当年的边业银行。是很大一个博物馆，一进去复原了往日的营业大厅，还有地下金库可以参观。博物馆里各种硬币纸币非常多。

中午休息一会，去附近的东三省总督府一看。总督府属于清末欧式衙门，新近才修复的。里面非常空，没什么东西，一会就转完了。二楼的空房间甚至弄了个艺术展。

接下来去沈阳故宫，附近路过个叫“古城大院”的地方，里面有一些仿造的老建筑，还缝合了很多名人画像。

到了沈阳故宫，发现前面这里是一条步行街。进了正门，先看见崇政殿。然后直接右转，去东路看著名的大政殿系列建筑。大政殿确实是很有特色，这种亭子形正殿，在全国都少见，怪不得沈阳到处都是大政殿的标志。

然后转到中路看后宫。这个后宫的设计很有满洲特色，人居高地，后宫整体建在高台上，俯瞰前朝。进门是高耸的凤凰楼，我很喜欢这栋楼。

后宫整体布局就是一个院子里面建了五座房，而且是按照满洲习惯设置口袋房，后面还有大烟囱。满洲人入侵中国之后把这个布局带到了坤宁宫。室内布局很潦草，用半隔断一圈炕围着地上，室内西端是祭祀用的空间，这个也很有满洲特色，以西为贵。室内甚至有大锅，真是非常东北民居了。

西路是弘历后来添置的一些建筑，就没什么猎奇感了，和以前看过的老建筑一样。出来还可以进南馆，放了一下古家具。

沈阳故宫不如大帅府好看好玩，但是应该来一下，这种内装的宫殿挺猎奇的，可以一窥满洲贵族在关外时候的生活。这座宫殿比起之前看过的古代大宅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我认为可以用“简陋浮夸”来概括。简陋是很明显的，沈阳故宫非常小。不是说面积上的小，而是建筑体量的小。这里几乎所有建筑，特别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留下的老建筑，体量都非常小，大部分院落非常局促，甚至不如我在南边见过的一些大宅。浮夸怎么说呢，在沈阳故宫，有一种“虽然我没那么多钱，房子很小，但我要把各种装饰弄得很壮观，显得我很厉害”的感觉。比起北京故宫，沈阳故宫的各种浮雕都非常鼓，像是吃胖了一样。装潢也非常夸张，比如崇政殿和大政殿的龙，又大又粗糙，非常张扬，甚至有点老游戏和土豪修的宾馆浴池一类的感觉。

故宫出来，还是半下午。想着沈阳毕竟当年是计划经济重工业重镇，应该去铁西看看工业风情。就去了中国工业博物馆。

博物馆是过去的铸造厂改建的。说是中国工业博物馆，其实基本是沈阳本地的东西。博物馆里面有一个铸造馆，是钢厂的模拟陈设。走进展览馆，一片寂静，曾经的钢铁巨兽在清冷的白光下默默死去。我第一次看这种场面，非常震撼，是我喜欢的废墟感。按照那須きのこ的习惯，这地方随时就应该开打。

还有车床馆等展馆，虽然有各种新时代发展云云，这个博物馆的布展，还是在讲着已经凋谢的东北重工业之花的故事。

出来之后又去奉天工场看了看。这里是一处苏式厂房的遗址，给整修了一下，做成打卡点一样的地方，也可以办展览。转完之后又去工人村看了看。那倒没什么意思，就是老小区。铁西可能为了弘扬工业文化，斑马线都画成扳手，挺好玩的。

晚上先去满铁事务所旧址看了看，就是火车站对面的宾馆。现在还能住。

然后去中山广场。似乎日本在东北占领过的大城市都喜欢这种圆形广场加地标建筑的布局。一下建筑分别是横滨正金银行奉天支店、奉天警察署、东洋拓殖株式会社奉天支店、大和旅馆。其他几个建筑那天不知道，没拍。

但中山广场最壮观的还是毛泽东塑像！玻璃钢巨像，在晚上光一打金灿灿的，老远就能看到。巨像下围着成千上万新鲜的菊花，芬芳馥郁。基座上的革命群众刻得也很生动。属于是我看过最好看的毛泽东雕像。似乎还是全国最大的玻璃钢雕塑。

10月18日早晨照旧去望弥撒。出来后在老四季吃了碗面条，意外挺好吃，今天我还想吃。

然后去护国法轮寺。因为没去过藏传的寺庙，来了沈阳就想着借机去看看。

第一次去藏传的庙，看到金碧辉煌的佛坛，大为震撼。寺庙里的造像、纹饰都非常美观，配合起来，这些金色用的非常好，毫无土豪的粗俗感。早晨刚下过小雨，寺庙里非常清澈，金色的落叶、金色的树和金色的门楣，在雨后的清澈中美极了，灿烂而清寂，是我在沈阳几天里见到的最美的景色。

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护国法轮寺，下一站就是九一八博物馆，就是那个有日历牌的地方。去的时候天色阴郁，倒是和这亚洲的命运之日很配。

馆藏除了九一八本身的相关物品，还有很多满洲国相关的东西，就是一般东北沦陷展的套路。有些展板的内容挺微妙的。

院子里还有抗战胜利纪念碑，不过在办公区域，不开放。

这时候才是中午。下一步去哪？我想了想，还是去奉天会战纪念碑。奉天会战纪念碑在农村的野地里，只能打车去，外面还下着雨。但是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不去太可惜了。就打车去了沈水以南的农村了。到了距离地点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因为农村路上被农民堆了东西，出租车过不去，我只能下车走去。

先去的是奉天会战俄军纪念碑。俄军纪念碑比较凶险，没有路，在一个野山头上。我走到山下，看着这山的坡度，对于我这样又胖又笨拙的人来说难度很高。而且下了雨，满山都是湿滑的烂泥。我在山下踌躇了一会，一狠心，头铁，上山！

最终成功到了山顶。半路还有几次差点滑下去，拽着树，拽着草，最后还是成功上山了，见到了矗立在荒草中的八端十字，和以前在旅顺看到的一样。所不同的是没有修复，贴金圣像像被机枪扫过一样。天地之间一片空旷，只有鸟鸣和风声，这阴郁的天色很适合古战场。只是不时有飞机轰隆的声音——机场就在附近，时不时有客机掠过古战场。看了文保碑才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山头，这是一处汉代城堡的遗址。站在山头上体会这一切，觉得为上山付出的一切都值了，在山顶待了很长时间才下山。下山之路更加艰难，不过最终也是没怎么摔。

在往奉天会战日方纪念碑走的路上，天晴了。日方的纪念碑体面些，给修了专门的拱门和上山台阶，很轻松就登顶了。制式也是和之前在旅顺看到的一样。不过因为光线原因，照片拍不好。山头视野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浑南市区。

下山就犯了难。这边很偏僻，打不着车，得走十多公里才能到最近的地铁站。不过我走了一段路幸运地遇到一辆滴滴，就搭车直接去了省博。

省博非常大，展馆多，但是重点不清晰，缺少非常亮眼的文物，参观起来非常累。我比较喜欢的是碑刻馆，有很多墓志铭，还在里面见到了我们的老朋友石重贵。契丹皇帝的巨型哀册也让人印象深刻。满洲人的那些笨拙的偶像也很好玩。此行也见到了我辽国宝玉猪龙，但是我最想看的《瑞鹤图》没看到，相关展馆没开，只能买了纪念币安慰自己。

10月19日上午，望弥撒后就去沈阳北站坐车前往长春。长春就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