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新傳畢業生的割裂人生

逸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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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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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學的確已經死了

看了@Lola 的這篇《新聞系畢業》 ,作為一個同樣新傳專業的學生,滿多感慨。

我比Lola早一年畢業,剛好在2019年6月,那個巧妙的節點。我不知道是否該慶幸,我的大學沒有趕上香港事件,也沒有趕上疫情,我乘著中國大陸最後一絲開放的氣息,度過了在新傳學院的四年。

那時的氛圍和現在是截然不同的,即便遠不如2013年之前那樣的開放自由,但是現在每每回想起當年的日子,卻總覺得是活在夢裡。

那時在網路上發言還不需要綁定手機號,Pinterest、Quora、Reddit可以在大陸自由訪問,國內的應用商店可以隨便下載VPN,翻牆等問題也可以自由在大陸的社交媒體中討論。那也是國內社群媒體最繁榮的年代,是公眾號的高光時代,也有知乎、簡書等一大批優秀的小而美產品,在UGC(用戶生產內容)的浪潮下,簡中互聯網是那樣的欣欣向榮。

在那個包容開放、日新月異的環境下,新聞傳播專業的老師與同學也大膽地擁抱著一切開放的思想。在我們的課堂上,不但可以理性討論女權、小粉紅等國內熱門話題,也可以把「防火牆是否應該存在」這類政府早已蓋棺定論的話題作為開放題目討論,甚至「膜蛤」這類在大陸被屏蔽的話題也可以成為我們課堂報告的主題。以公眾號為載體,花樣繁出的校園媒體和獨特個性的個人表達,都是那個繁榮年代的生動寫照。那時候我們相信,包容與開放終將成為時代的主流,我們也會擁有光明的未來。

在新傳學院,我是沒有特別的普通人。四年下來,我沒有抓住時代紅利,沒有做成帳號,也沒做過什麼訪問。但現在回想起來,還蠻慶幸,至少新傳專業真的教會了我怎樣檢索信息,怎樣理解傳播規律和網絡輿情,怎樣理性、客觀地認識世界,讓我在後來越來越糟糕的輿論環境中始終保持清醒。

而畢業後的我們,卻彷彿墜入了深淵。

19年香港事件時,我向我的同事解釋遊行的合理性,卻並不能被理解。 20年疫情時,我媽每天吐槽著國外自由主義的“防疫亂象”,而我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自由民主的人類文化結晶為什麼能一夜之間人人喊打。緬北詐騙、日本核污水,這些問題在牆內都只剩下了一種聲音,我甚至沒有任何資格質疑。網路的氛圍越來越糟,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情緒,再無思考。而更悲哀的是,我越來越難以找到能夠理性交流觀點的同伴了。

而就業,是時代對我們的另一場的毒打。曾經和我一樣不看短片的同學畢業後去做了短片編導,曾經和我一起吐槽政治,堅定不考公的同學碩士畢業後選擇了考公。和Lola一樣,我也有同學回到地方媒體寫政府宣傳稿,也有人在網路公司經歷了多次裁員,一年換了很多份工作。哦,對了,我也還有個同學回到了家鄉省會城市當房產仲介,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了。而我,在經歷了做產品與做運作都不甚如意的工作後,最後進入了一家國企當螺絲釘,每天過著「上班還不如上墳」的生活,毫無成長空間,卻又不知道離職之後自己能去哪裡。

大學時看過一個高我一兩屆的同學寫過一篇新聞畢業生的感悟,裡面吐槽著學了四年新聞畢業卻去做了公眾號。而如今再來看,做公眾號卻已經是新傳畢業生最好的出路,最起碼還在講深度思考,最起碼還沒有淪落到被演算法支配的地步。總比做短影片強吧?

好像我們都要對這個糟糕的時代妥協,都要被它塑造成自己最討厭的模樣。而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身為一個清醒者,卻不得不昧著良心去誇讚那些並不合理的東西,甚至那些東西就是造成自己今日糟糕處境至關重要的因素。

不過,也許我們的學弟學妹不會有此等煩惱了吧。看著《人民日報》,在紅色土壤中成長的他們,估計早就失去了客觀認識世界的可能性。而今日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當道,教學日漸失去自由的新傳學院,真的還能如當年那樣,培養出懂得批判性思考,尊重理性的新傳畢業生嗎?大概,也就像Lola文中所說的那樣,只能培養出一群只會講究政治正確,深諳舉報要義的「紅衛兵」吧。

我並不喜歡張雪峰,但不能不說,他確實在某種層面上道破了世間真相。新聞與傳播專業這個專業確實不值得報考,因為時代會平等辜負每一個有新聞理想的人。文科確實是服務業,因為不是服務業的部分已經死了。

說後悔嘛,當然啦,假如從來一次,我只想踏實學門技術,絕對不會碰什麼新聞學。

CC BY-NC-ND 4.0 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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