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前後

水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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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书3: 在成長過程中所使用的語言

中文

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天中午,光線是白的,我、爸爸、奶奶坐在一個淺色桌子前吃午餐。我碗裡有什麼不是小番茄的食物。奶奶要我吃,我搖頭還是閉嘴,就是不吃。爸爸吼,不吃完就去陽台罰站。陽台有白色瓷磚。我就在陽台,臉從外面看起來應該很憤怒,皺成一團。眼淚大量溢出來淋整個臉。說不出話,使勁抽氣。奶奶在紗窗另一邊。太太好像也在,我記不太清楚。這段記憶有部分是奶奶告訴我的。

奶奶有口音。 22歲時上歷史課訪問奶奶的故事。她出生時她媽媽(我的太太)在江蘇,她們說吳語。中學畢業後去大別山的小三線軍工廠。 1968到88年,二十年在山裡。四川和南方北方的人都在一起也形成一種方言。後來她和老同事打電話我聽不懂。

英文

12歲夏天我媽媽和在夏威夷工作的叔叔結婚,我們搬到歐胡島檀香山。

去公立中學的第一天,叔叔帶了長得像計算器的翻譯者給我。數學課坐在我前面的女孩叫queenie,問我很多問題,還對我笑。我說單字的時候好像舌頭被纏住,很緊張。我們都有小白板,於是她每說一句我就寫一句回复,或是畫一個表情。

兩年後我們從租來的公寓搬到了買的房子,我在中學最後一年的八年級轉到新學校。我的班主任兼英語課(「語言的藝術課」)老師是夏威夷第N代華人。在人權單元他放天安門事件的紀錄片。放完後他問我來自中國哪裡,我說北京,他說「那你家人應該是政府官員吧。」 我說不是。我記得當時想要把我和我認識的人從他所描述的殘酷分開。同時也產生好奇,我家人當時在哪裡。但是我沒有繼續那個討論。

八年級寒假我同公園籃球隊隊友被送去華人基督徒營。和我住在同一個上下舖的女孩也是剛從中國來夏威夷不久。雖然她的英文文法和發音跟我差不多,但是她看起來很放鬆,常常笑而且能交到朋友。這讓我意識到我交不到朋友不是因為英文不好。這讓我更迷惑。最後一天我們兩個在床邊聊拉稀和其他好笑的事,她告訴我對我的第一印像是「辦公室女士」。現在回憶起來我會想如果當時接受我就是這個性格,一個人待著不試著交朋友會不會更快樂。

日文

高中開始上“外語課”,我選擇了日語,因為另一個選項是中文。九年級覺得好玩就去參加了一個日本文化競賽。我和一個小學從廣東來的女孩和一個夏威夷N代中國日本hapa(混血)女孩在兩個非常張揚和幽默的夏威夷N代日裔(又稱nissei)的老師帶領下瘋狂背日本文化知識、贏了比賽、一起免費去日本玩了十天。

在那之後的三年日語課我很不耐煩,覺得讀教科書和考試又簡單又無聊,也不再有學這門語言的動機,便以最少時間達到足夠成績為優化目標。

大三起我很親密的一個朋友來自東京近郊。大四我去他家過新年,和他家人聊天的過程中又想起很多好玩的日文詞彙。他後來問我“你要我糾正你嗎”,我才發覺其實我一直都很驕傲滴說很爛的發音和語法,他倒也是開心我說他的母語。但是我確實封閉那種開放學習模式很久了,我自己也聽不出來錯誤。此時我夾雜著狼狽和「又有新的學習對象」的激動。

數學

我對基礎和一步一步來的不耐煩也延伸到別的語言。大二時我癡迷3blue1brown的數學視頻,覺得他能把所有概念都轉換成動畫和直覺可以理解的尺度很妙。每次上線性代數課做題,我都能感受到那種輕易找到想法的愉快。久而久之我也就掃一眼教科書,上課要慢慢講解題步驟的話就同時做飯。但是到了要小組一起做的大型作業題時,我的錯誤和卡殼變多。對於同學的解釋,我腦中習慣跳躍步驟,老是抓不住他們講的實心。同學後來跟我說我還有不耐煩和解釋很難懂的毛病。

由於對動態有興趣,我需要學會紮實的微分方程式。直到今天我也是要平衡我對即興的天然偏好和對基礎搭建的需求。

路過的語

大三在柏林開學前,我和一起在山上住的朋友決定從西班牙搭車到德國,期間能不花錢就不花錢。我們在西班牙和法國的邊境加油站問了兩小時後搭上摩洛哥司機的大卡車。司機不會說英語,我用從一首歌裡想起來的幾個字跟他說話。朋友當時為了準備柏林生活,每天上一小時純對話的強度德語課。她很驚訝我不會法語但是可以對話。當然我肯定說得不怎麼樣,但我很喜歡在現場學對方的語言。如果我事先準備的話可能可以更深度的連結吧,這就是朋友的語言哲學。

大學畢業回到家,姑姑說我從小時候到現在個性好像變得更隨和了。我不確定具體什麼在變,但是我能感受到兩個規律:(1)語言和一個地方的社交規則可以學的,不會像中學想像的那樣永遠是痛苦的裸一人,(2)我有對即興的偏好也有比較奇怪的存在在世界上的方式,承認這些習慣是出發點會對自己好一點。在這篇文章裡沒寫到但對我很重要的兩個語言是幻想和觸覺。

CC BY-NC-ND 4.0 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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