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生活記錄#疫情影響下,第一次封號和第一次割席
新型冠狀病毒的事情大概從1月初就隱隱約約得知了。 12月底剛好換了手機,兩個手機過渡期微信還會來回切著用,時不時需要輸入個驗證碼。有一天看到3個人的小群里傳來關於疫情的聊天記錄,隨手轉發到大群裡看有沒有交叉信源驗證。之後在家刷好久沒搞的球鞋,腰酸背痛刷完鞋之後看到手機微信退出了登陸,要我驗證。以為是舊手機登陸了,像往常一樣輸入驗證碼,沒想到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聊天框,竟然是因為傳播惡性謠言,微信封號一天的通知消息。
大概因為之前也有朋友吃過永久套餐,也去警察局喝過茶,我心情還算放鬆。給姐姐打電話通報一下,萬一爸媽發現讓他們別緊張。然後用男朋友手機跟所有重要的人溝通,第二天下午順利驗證解鎖微信號,重回正常生活。中間去正常聊天界面看到不斷有消息蹦出,朋友圈也可以正常刷,常常忘記自己是微信封號一天的“有罪之身”,給有趣的朋友圈點贊或者想要加入群聊話題時,紅色的感嘆號在旁邊提醒我的次等用戶身份,微信官方的服務號會不斷蹦出提醒。終於請朋友驗證幫我解鎖微信號的時候,有一種從網上監獄裡出獄的感覺。
沒有一個入口用來申訴,也沒有任何渠道讓人知道是什麼發言觸動了紅線,當然也很難確定是不是“積分”滿了。儘管冷靜,還是忍不住要去猜測到底什麼事情讓我這個自我審查異常謹慎的人封號,也許是有關香港的討論?難道是新疆的嗎?或許是錦雲裡的討論?我也沒有諷刺領導人的表情包呀,可能只是猜測中的積分系統顯靈了吧。
被封號的這一天裡,雖然沒有意外也沒有慌亂,但是因為無法申訴也未被告知評判標準和原因,有一種強烈的屈辱感,社交生命被宣判死亡而我無處申訴的屈辱感。如果有對我的政治立場毫不知情的好友發消息給我,會看到我的賬號因為傳播惡意謠言被封禁的通知,也許會不停地問我發了什麼做了什麼,也許會心裡暗暗盤算決定從此跟我這種“激進分子”保持距離,屈辱感比高中晚自習講話名字被記到全年級都能看到的大黑板上還要強烈,偽裝成當局想要的“正常人”的機會都被強行剝奪,一定要把我示眾。轉念一想,本來個性不具有很高的宜人性,也沒什麼未政治出櫃的朋友有事沒事發微信給我,又寬心一些。安慰自己公權力蹂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過去也算受政治壓迫實錘了。
隨後就開始忙著搶過年回家的高鐵票,給工作掃尾,也跟朋友們辦了一個小小的尾牙。尾牙上大家聊了關於疫情的情況,當晚一起買了一些口罩。回家那天是20號,疫情的消息已經大範圍傳播,8位被喝茶傳播疫情“謠言”的受害者消息也一併傳播。我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1號被封號,他們也是1號喝的茶,也許導致我一天套餐的原因是傳播了關於疫情的消息。
回家的火車上推算出時間線之後,本來打算睡覺的我一時間生氣委屈得完全清醒了,忍不住情緒開始跟小伙伴訴苦。大學時期做公益社團,跟非常要好的幾位朋友有一個活躍的微信群組,我隨口吐槽了一句,要真的是因為疫情消息封號,我也太冤枉了。
萬萬沒有想到,群裡的一個小伙伴,就微信封號這件事情的合理性跟我吵起來了。對於公權力隨意封號禁止傳遞消息這一點,她在疫情處理這一件事情上充分錶達了肯定。她覺得私下傳播消息對於疫情防治並沒有好處,“畢竟大部分人在疫情防治這件事情上都是傻子”,只有有資源和能力進行double check的新聞機構或者公權力才有資格傳播消息。看到這些言論的時候,心裡混雜了太多情緒,有對她不能理解言論自由的重要性的失望,也有對她鼓吹精英主義的氣憤。當然最多的悲傷,還是因為在我被公權力蹂躪的時候,她對我的痛苦和房間裡的大象製造出的血腥踩踏事故視而不見,站在了鐵蹄的一邊。
吵架的時候都有點恍惚,跟我有這麼大分歧的人,是之前在上海跟我一起參加Metoo展覽,還聽我支持香港示威者言論的朋友嗎?到最後我已經放棄繼續講道理,“你還不配當趙家人呢”,“連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都不能肯定了嗎?”這些話也層出不窮,最後停止在了她對言論自由的質疑上,理由類似於,美國也有限制啊,邊界在哪裡呢?
這場在微信群裡的吵架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之後的兩天裡,微博的審查尺度還算寬鬆,關於疫情瞞報的追責報導開始出現,關於透明公開的信息公佈如何幫助疫情防治的文章也有出現,最開始出現的breaking news作為新聞發展過程中developing story的起始點也有人開始科普。
憤怒和同理心讓我開始完全不加克制地轉發關於疫情的微博,每天大概會發十幾條帖子。微博狀態彼時跟她還是互相關注,直到我刷到她參與抽獎的微博,徹底失望。我對於這段關係這麼在意,對關係的破裂也這麼在意,她好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即使看到我發的微博也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誤,只是繼續自己的正常生活。於是取關了微博。
取關之後不久,在朋友圈看到她給共同好友分享的王小波文章點贊,不解和憤怒再次襲來。受夠了這樣的心緒波動,找社團裡的學長聊了幾句這個情況,然後把她從好友列表裡刪除了。跟別人講這件事情的時候,描述起來很像是在爭吵中跟男朋友分手的感覺,吵架了冷戰了,只有我在失控我在不高興我一個人在意,她絲毫不為所動。
吵架發生在20號,疫情消息大規模散佈的第一天,微博和微信解除關係發生在隨後兩三天裡,封城還沒有發生,更深的黑暗還沒有到來。今天剛剛30號,離吵架過去不到10天,寫下這個小小的割席的故事時,感覺彷彿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在我個人的生活體驗裡來說,是一個說不清好壞的第一次,也是20來歲這個階段的故事裡,舉足輕重的一個第一次。可是這個故事所帶來的情緒波動,很快被後續的各式各樣求助信息和新聞洗刷得乾乾淨淨。大年夜當天,在別的小伙伴勸和失敗的情況下,群裡剩下的小伙伴強行拉了個新的群,有我也有她,消息熱熱鬧鬧,沒有人有道歉的意思。我看著春晚心不在焉,刷著微博掛念著求助信息有沒有編輯好發到志願者群裡,盤算著可不可以抓個數據幫幫忙。甚至都沒有腦容量思索要不要繼續對她陰陽怪氣,要不要繼續在群裡說話。面上的關係很快如常,只是架沒有吵完,刪掉的好友和取關的微博,也沒有恢復。
我怎麼也想不到,19年年底,慫不啦嘰極力避免立場暴露,日常自我審查的我,還是逃不過割席的命運,跟之前睡過一張床的朋友割了席。也想不到,把視角拉到十天后去看,這個割席,竟然也很快變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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