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休向耳边啼

蒟蒻魚
·
·
IPFS
·
何必在意归与不归,闭起眼睛用力斩断对香港的一切念想

珍宝海鲜坊的「沉没」并没有在我心中引起多大的涟漪,因为长居香港新界乡下的我,从来没有帮衬过「珍宝」一次。 「珍宝」笨重又丑怪地耸立在海傍,首先外形上已不能讨好我。至于「珍宝」提供的海鲜菜色不管如何之丰盛,对我来说,在新界便能买到最好的海鲜,随便找个大排档也能煮出我喜欢的港味,何需长途跋涉光顾「珍宝」。见到朋友纷纷不舍「珍宝」,我只是冷静旁观。

但最近两个星期,我情绪也没有好过,与「珍宝」无关,却是由一瓶小小药油引发。不管身在何方,我的手袋总是会有一瓶香港和兴出的白花油,蚊子叮咬、过敏时鼻子痒、头痛、作呕等等,我都忍不住为自己抹一点白花油。记得当年与一班后生女(年轻女孩)一起工作,我有时因为头痛抹了白花油,后生女们闻到味道都会惊叫:「喂呀,你又搽阿婆油!」在她们眼中这种东西是老阿婆才会用的,但那个时候的我虽然还有尚算年轻的外表,灵魂却如同阿婆般老。白花油就是我的护身符、我的香水。现在家里倒是有一瓶先生大人独居台湾时买的万应白花油,同是白花油家族,我总是觉得香港和兴出品的味道更为轻盈,油辣而不呛。

我曾天真地以为,我离开后的第一个暑假肯定可以回家,并没有预先计算购买足够两年以上使用的白花油库存,结果现在看着日渐见底的白花油,要与自己熟悉味道告别的难过,加上不能回家的哀愁,两种情绪相互缠绕,引发如黑洞般的焦虑。来台湾生活后,除了部分从香港搬家时带来的用品继续在用,其余生活所需用品都尽量本地化了。但有些东西,成了习惯,在地的就算一样好,还是会念着旧的好。同是GSK出品的止痛药(Panadol),香港叫「必理痛」,台湾则译作「普拿疼」。我有偏头痛,来到台湾的头一年,有需要服用的止痛药时,还是我从香港带过来蓝色包装的「必理痛」。等香港带来的服用完,发现台湾药房买到的「普拿疼」是火红包装的,每次头痛欲裂时,见到包装上亮眼的红都有一种火上煎油的感觉。而最近在疫情升温之下,GSK的「普拿疼」全线售罄,一筹莫展地看着那些不认识牌子的止痛药,我竟然无从下手。

有一样必需品,我没能在台湾找到合适的替代品,需要海外网购。在台湾进口货物是要征税的,但允许个人每半年从海外买六单货品而免征进口税,每单货价连运费不得超过台币2000元。我左计右算,阴差阳错之下,订单总额超了200多元,结果被台湾海关征收了1200多元的进口货物税,而我买的货价才台币1850元而已。收到报关代理通知时,我简直两眼一黑,心塞得有苦无处诉。台湾不是自由贸易港,征税有法可依,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小心。这时真是无比怀念香港作为自由贸易港的好。只要信用卡能刷,海外的什么物品都可以买。货物到香港后,海关大手一挥就能过关了,从没有进口税一说的。过去被养得舒适自在的我,来台后要学习认真小心计算订单总额和规划订单数量,买点什么都要考虑半天,经此一役,我气得决定立即停止一切海外购物行为。

杜汶泽在自家网台一个讲移英港人的节目里说:「不可能有一个地方百分百适合你的。」这点我是非常认同,你看当我们在香港的时候不也是百般嫌弃,一天到晚都问候那谁谁的娘亲么?一旦离开,新地方每一个百分点的不适应,却又变成给香港多一个百分点的加分,也顺势给乡愁多加一个百分点的重压。


近寒食雨草萋萋,着麦苗风柳映堤。

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


虽然清明已过多时,但最近日子里这几句诗总是盘旋在脑内,被我反复默念,我是真的很悲伤啊。庞然大物如珍宝海鲜坊,即便与香港一起经历如此漫长的岁月,终究也要离开,如微尘一般的我,家不再家,何必在意归与不归。闭起眼睛用力斩断对香港的一切念想,好好把握今后的每一处停留,这样好像还更实际一些!


CC BY-NC-ND 2.0 授权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