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級的茶水間

我很喜歡和聰明人做同事，就是智商情商皆高，話頭醒尾，合作無間，又不耍小心眼的那種同事。算起來，也只有曾經共事過的廣州office同事有如此高的整體質素。大概因為是港資公司，貪言語相通的緣故，老細請的多數是廣州人，再不濟也是廣東省內人士，反正就都是講粵語的。我不喜歡那個刻薄的老細，卻很服氣他請人的眼光，同事多數是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年輕人，很聰明又都很活潑。

我們很快就混成神隊友，當年的work life balance就是日夜相對的balance，很多時候一天工作超過12小時，放工還一起吃個宵夜才各自回家睡覺，那種長時間並肩而產生的老友鬼鬼，讓我們到了今日仍是好朋友。工作上殺戮愉快，吃的方面也非常合拍。由廣州籍同事牽頭帶路，海珠橋邊的順德蝦生魚生，洛溪橋頭的啫豬雜，沙面的烤乳鴿，石牌的大排檔小炒，還有東山區那間隱藏在小巷裡的川菜館，天啊，真是無敵的滋味。那一年，由同頻共鳴產生的快樂，在之後的工作再沒遇上。

Office面積不大，卻有個頗寛大的茶水間，有雪櫃和微波爐，還有幾張小桌子。廣州同事會從家中帶飯，沒家的人多數叫外賣。廣州的外賣，尤其燒味類絕對不輸香港的。印象最深刻是煲仔飯，不像香港外賣是幫你刮到外賣飯盒裡，最後變成吃膠味飯，廣州那家是連煲送來，下午再派人上門收煲仔的，原汁原味又熱辣辣，而滑蛋牛肉煲仔飯是我們共同的最愛。

茶水間的午飯，是從繁忙工作中喘口氣的時機，大家總是抓緊分秒，一邊吃好吃的一邊吹水。我們除了食味一致，居然在政治及各種八卦上也都是臭味相投的，每個中午就如同一個精彩的talk show現場。有時我會同W悄悄坐一角，互相交流在看的書，我會給她分享敏感書，而她會給我帶一些簡體版的便宜書，例如平價的香港言情天后張小嫻的大陸簡體版，張作家那貴得要死的繁體版作品我是絕對不會買的。大家閱讀範圍很廣也很類似，貌似什麼書都看得津津有味，又總是對某些段落有相同的讀後感，追溯起來，我們一定是白堊紀時期同一隻恐龍身上的同一根肋骨。

公司的客人很多樣化，其中一組客人是做食品的。Sales團隊很體恤同事，藉機定期拜訪客戶，每次都從不同客戶處順走以箱計的食物。其中一個客戶是做速凍飲茶點心的，茶水間的雪櫃便塞滿點心。大家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挑自己喜歡的放進微波爐叮，早餐就有了，客戶做的蝦餃非常好吃，經過微波加熱不比現包的差。於是，公司的早上總是充斥點心的味道，閉著眼會以為自己進了茶樓，那一盤盤的點心也是我們早上爬起床返工的動力。Sales還搬過蒲燒鰻魚回來，有同事專門帶米回公司用微波爐煮飯，再叮熱多汁軟嫩的鰻魚，每個人都食到眼眯眯。最好笑的是Sales還從客戶那裡順過榴槤，趁老細返香港開會，一群人躲進茶水間開榴槤當下午茶，榴槤的醇香到第二天都散不去，小氣的老細整整黑了一天臉。

離開了同聲同氣的神隊友，之後的工作，我在茶水間都謹慎言行，不拉幫結派，也不站隊，為了避開某些討厭同事，甚至選擇外食。那個充滿食物香氣，語笑喧闐的廣州茶水間成了記憶裡殿堂級的茶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