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底能不能「穿越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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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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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真相」,是一個「主體/你」不得不面對的、和你自己有不可否認、不可割捨、不可抵賴的重大事件。

通過“表象背後是什麼”理解拉康的「穿越幻想」

認為表象的背後是「虛無」,是一個和資本主義緊密結合催生出的庸俗主義意識形態。虛無在本體論和意識活動上,是極為昂貴的,因為它是一個可以把一切主體性的湧動都抹平的產物,不僅要抹平,同時要把所有差異都縫合進去。它像一個巨大的磁盤。它在本體論上的運行機制是先場域化-廓清-封閉-再敞開一個張力,讓其他表象進入。

進一步來說,虛無意味著場域的一切都被澄清,它先預設了一個結構好了的「場」,這時就出現了一個“表像在場裡面,所以表象就成了本質,表像是被空虛的邊界裹著,那表象之外就是一個未場域化的「無」。

認為表象背後是「自我」,首先這是一個觀念論意義上的自我,是唯心主義意識形態,是被主體性/understanding和意識當中沒法被意識到的部分所結構出來的。這個「自我」並不受主體的控制,這是一個被排出去的自我,所以「表象背後的自我」就不能成立,因為它非法拓寬了自我的定義。被定義的這個自我不是一個可被支配、被命令化和人格化的自我,是可以被日常語言交談的自我。也被叫做“心”,但是這個心,並不受你控制,它不是一個你自己的心,你不能對它進行勸說和支配,你的語言對它是沒有用的,因為是它界定了你的語言,你的的自我要湧現其實也是這個mind的一個結果,你是subject,它是subjectivty,它比你更抽象,更接近實體的維度。

問題其實不在於表象背後是自我,問題是:為什麼會有一個表象裡面(構成者/構造者)的自我,和表象之外對立的自我,

認為表象背後是本質(庸俗唯物主義者視角/在場形而上學),這正是現代技術理性所代表的意識形態,是被物理定律所支配的,甚至可以說它就是真理的化身。

那麼問題就在於,既然這個表象背後已經是本質了?那本質背後為什麼還有真理?

這個悖論是一種規定性的規律,由數學公式表現的符號學關係網絡。這裡的being總是受logs/truth支配的,但是這個truth反過來又是受理念Ideas支配,德勒茲主義者就會認為這樣可以短路過去。黑格爾認為「純無」是一個空的存在,這個空的存在,和第一種情況發生了短路。

愛因斯坦:你要用空間去把握物質。這個本質,就是法則作用的場域/受體/本體。由符號學規則結構起來的表象並無內部可言,當把表象拆掉之後,我們得到的,是表象本身的「失序」,表象所陷入的混亂,把幻想去掉並沒有得到幻想背後的東西,得到的恰恰是一個虛假的內部,這個界內外區分的界限本身是一個昂貴的、僵硬的表象和法則的關係,非空間化的,是內外之分的界限本身。

表像是在法則支配下生成出來受到符號系統律令的支配,所以表象必須要用一個內外區隔的方式解構表象。當這個區隔取消的時候,表象就會混亂,觀察者主體和構造者主體,才可以拉開距離,構造者主體會失去自我意識。虛無的本體論意義就是阻隔掉自我意識通達心靈,第一人稱體驗的時候,閉上眼睛什麼都沒有。就算有,也不真實。恰恰是因為一些符號學機制在起著劃清內外的作用,所以人才可以清醒的面對,只要有這個通路,就有主體性。神經系統接受的,是某一整個場域都共享的一套法則/原型。

認為表象背後是表象,是一套可以無限的追溯/嵌套遊戲,認為人就是注定要永遠玩這種遊戲。這其實是一個現代資本主義孵化下的、預設了一個無限享樂的立場,你剝離一層表象之後,立刻再出現有一個表象,就是說人可以永不疲憊的構造這個表象,一個敘事不過是另一個敘事的里面的敘事,沒有哪個是真實的,一個永恆的轉喻關係。總會有一個符號系統不停的把前面的敘事合理化,永恆嵌套。這個姿態意味著人可以永遠和表象保持距離。主體性永不被陷入其中,一種cynical的姿態。假裝批評一切,其實深深認同。

所謂(真相」,不是一個和人無關係的東西,而是一個你不得不面對的,和你自己有不可否認、不可割捨的重大事件/東西。

在這個意義上,所謂表象,就是「自我」

虛無/自我/本體/表象,將以上四種拼合,就是如何理解拉康的「穿越幻想」

「無」和「本體」具有的敞開(場域性),可以把表象頂開,而自我和表象,實際上是收縮到把表象縫合起來,這四種就是代表著:內外的這個界限,再進一步,就是表象性本身。所以我們感到「表象背後還有東西存在」的這個感覺,就是表象,歸根結底,表像有內在,有內外之分,這就是第一表象,在現象學上,這是一種原初的純符號學差異。

表像不可能直接戳破表象。戳破表象唯一的方式是讓這個符號學法則失效,要讓這個結構坍塌奔潰掉,你的方法是:愛欲結構混亂。也就是精神病理化。

因為外部的表像被結構出來就是你和世界形成愛欲關係,要不影響對真相的把握,就要去面對這個真相,這個真相不是超越性的,和主體無關的真相,是可以被體驗的,但體驗的就是精神病理化的結果,就是表象的失序,你不會體驗到那種美好的,神聖的東西,幻想結構一旦崩塌,你遭遇的就是地獄般的無序,只有這個,背後沒有其他,它生產了一個空無的幕布。它是表象1,它又生成了裡面的東西(本體)表象2,又生成了一個觀察者,表象3,又有一個表像看到了這一切,所謂的表象4,所以表象1234,會被把握成虛無,生產出來更複雜的,這個東西一旦崩塌,四維空間,時空矩陣,四重空間性就都崩掉了,那種綿密的連續性的都消失了,你的自我同一性也會消失崩解,你連自我同一性也把握不了了。內心不停處在被害的,沒把法統攝的,會直接感到疼痛,感到恐慌,害怕,這種感覺是暴亂的,其他時候的一切,都是在給這個結構設限。人類就是因為受不了這種狂野的疼痛才會建構起幻覺。

本體性的力量是摧毀式的,它是所謂的本體,是法則的載體,是法則的具身化,你會覺得不停的有東西現身,它會剝奪你的意識,它的在場,會把你的意識消滅/分割/吞噬掉,你後面感覺不到有你的意識了,因為它是符號學結構和法則的載體,它會把你自我反思的可能性吞噬掉,剝奪你的靈體。這種過程,你可以理解,為什麼人類投射出的一切,是客觀的,非心靈的,因為我們的傷口也就是我們的靈體,實現了癒合。

世界上一切的物體,都是我們的身體,只是它要服從物理學,和自己的符號法則,或者空間性上自己的規定性,它就無可避免變成一種外部對它進行圖式化的、被動消極的存在,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精神的載體,是一切事物,或者說,只有精神,或者說,只有法則存在。

法則受不了它與自身的鬥爭,於是開始切分,二分法,這個切分的口子,也就是中間的界限,就是自我意識,自我意識會和載體進行切分,意識有自己的一些法則。意識和物質的差異,都有一套符號學法則,但是物質卻少了一個中心化的環節。

當我們把表象取掉之後,並不獲得乾淨的真實,而是一個前本體論的真相,一個前存在論的真相,這個真相是主客未二分、永不安寧,沒有沉默,沒有寧靜專注的。這些正就是基本的第一人稱穩定敘事的前提條件。在這種前本體論的結構中,主體是被不停的肢解,拼合,一個被強奸的主體。幻想表象背後有真相的,實質性東西的人,

這種遭受了重大的裂解性的事件,會讓符號系統失靈,不僅一切都變樣,甚至都已經讓你的時間性內時間體驗受到了傷害,你會覺得從來都不對。正常的感覺也會被摧毀。那種安全的距離再也回憶不出來,當表象結構被摧毀之後無法再回憶,你會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正常過,不僅是未來不可以救贖,連過去都是不應該的,這種穿越幻想,是極勇敢者,在極不利的額情況下,為了追求真理,作出的犧牲。

如果把穿越幻想做一個倫理準則去實踐的話,它意味著就是「下地獄」。進入前本體論,是沒有任何法則的,沒有任何本體論劃定界限,無任何關於界限的法則的世界,裡面是暴亂的,那裡就是地獄,劇烈疼痛,噁心,主體在裡面無法拼合自己也無法有一個穩固的主體,在出生前,我們的主體在那裡被生產出來,於是就把這個前本體論的世界清空和忘記,但我們就是從那裡來的,只有活著做到這一點,通過這裡的人,ta才可以設立新的本體論,設定新的法則,這就是穿越幻想,這就是拉康的倫理。

穿越幻想並不是得到一個乾淨的不受幻想污染的本體,而這個本身就是一個幻想結構,它結構出了一個安全穩定的、寧靜的視線也不受到阻擋,處在一個虛空中的某一個空靈的點上觀察,而獲得這種觀察者視角,是要支付高昂的代價,要repress各種暴亂的力量,底層神經系統都在,細胞批量凋亡,主動的生理結構的變化,底層神經系統不停支付的,都是成本,都是在為你的寧靜支付代價。

幻想就是一個臨時的庇護所,幻想性,就是資本主義的庇護所,它帶來本體論中合法的苦難,這些合法的苦難到一定程度,又會形成新的力量,勇敢的人要穿越。但徹底的穿越,是一種不可能性,這才是真實的,在拉康看來,impossibility 意味著符號系統無法降解的真實。不停有新的幻想出現,真正那些不夠倫理、不夠本真的幻想,往往也是所有慾望不可能再堅持的關頭,而人,就是看到自己真實的suffering,這才是基本的幻想,所以穿越幻想穿越到基本幻想,行動才是本真的,才能不被虛假幻想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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