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四] 金色的齒輪

在幻境中，我變成了一顆齒輪，金色，閃閃發光。旋轉起來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規律而無止境，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裡。時間之河上層層漣漪，是個緣起緣滅的輪迴。而現在，無盡的輪迴中我都附身齒輪，卡在這裡，任由河水流走動彈不得。

這是我最不願意麵對的一個幻境。也有其他令我恐懼的幻境，例如一顆象徵永恆的巨石，懸浮在黑空，冰冷堅硬；比如一扇指向虛空的死亡之門，我一步步穿越它。但它們，我都學著去釋懷，只有這顆金色的齒輪，我想要避免。我想，對一個靈魂最大的懲罰就是將他封印在這樣的齒輪裡。甚於死亡，甚於普羅米修斯永遠被啄食的心肝。

讓我恐懼的不是成為巨大整體的一部分。在其他的幻境中，我是無盡延伸的業與報的網的一環，我是一隻如草木般旺盛、又如天地般不仁的巨獸的一部分。但這些遭遇令我思考，不令我恐懼。

我恐懼的是看不見齒輪之外的世界，一切慾望與執念都歸於齒輪之內，一切雀躍與欣喜都比齒輪更小。一顆已經化作齒輪的心，不再能去看、去聽、去愛，世界坍縮到這具軀殼之內。無法超越對自我的執著，不得已而永生，變成了永世的折磨。

這是迷幻蘑菇的幻境。迷幻蘑菇在中美洲等地被人們稱作老師，能夠帶領人們一窺靈界，或者去除心魔。在這位老師帶我去過的幻境，許多都成了日後不斷回想的隱喻，將許多看似不相關的事物連結在一起。

這顆齒輪也不例外。當憤怒、嫉妒湧起時，當自憐、懷疑縈繞時，我都能感覺自己又好似被封印在了齒輪中。在精神失常的流浪漢身上，在那些執著於更換器官和血液以葆青春的富豪身上，我又聽見了金色齒輪的轉動，一種可晦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