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剧场𠝹凳区」的《哲学系咁跳》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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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重浪,文章一出,得来大量回应,也令原本对演出《哲学系咁跳》没太大兴趣的我,都好奇想去看看。其实我一直庆幸这个地方有「剧场𠝹凳区」,当然也附带一点悲哀。原因是这种匿名表达当然是时代的产物,是现代人生活日常(你看一些连登或其他Discord讨论更失去人性),但同时反映了圈子太小,关系太多,很多行内人仍有一种怕得罪人而影响关系及事业的心理,而确是如此,纵然这种艺术依靠关系的文化不是香港独有,但事实华人社会比较严重。不想影响生活又不吐不快,加上不少公众并非想公开身份但又想表达意见,匿名社群绝对是个好地方,且令表面平和的艺术圈仍可擦出几道火光。先说结论,内容不管是谩骂、互相攻击、开名、匿名、还是理性讨论,在这个高压的时期,我还是觉得有争论比没有来得好,至少我们会发现世界不只是一把声音,至少我们还有火气去互相憎恨,互相指责,仍不需要妥协于单一而无聊的结论。

虽然「𠝹凳区」有不少高质文字,但匿名讨论仍难免产生一些副作用,因为不用为文字负责,有时会有比较(比较而已)倾向直率地抒发意见,也因为网上讨论很多是昙花一现,部分为了追上讨论速度而比较迅速书写感受,包括情绪上的渲泄。这个案例正好如是反映。文章渗杂大量情绪及愤怒,自我膨胀,而少了一些哲学与理性的基础,以及思考上的铺陈(偏偏要骂的对象是以哲学为题材),却又要讨论概念上的议题,使好几个可逐一讨论的点子炒作一碟,最终因为缺乏理据,而流于情感上的发泄,无法以理服人之余,更因情绪发泄而激起更多仇恨情绪。

如上所说,「𠝹凳区」是很值得推荐的平台,很适合对演出评头品足,一抒己见,互相指骂等,写的很开心,读的也超爽。只是当如这次要讨论何为舞蹈、舞蹈构成、专业等概念,就不是一边愤怒葡萄,一边单打,另一边更猜测或屈指谁是作者来创造仇恨及花生,就可以了事。我们都被情绪盖过了主要讨论的几个部分。回到文章,如果除却情绪,冷静地阅读的话,便会发现混乱的文字中,其实涉及了好几个可被讨论的话题,包括︰表演专业定义、舞蹈的本质、业界的权力架构、名气与观众反应、哲学之于社会的意义等。而至今为止,最多被讨论的是舞蹈专业与舞蹈本质的关系,素人就不能跳舞?舞蹈只看技术?答案当然很清楚,廿一世纪舞蹈已不再是被公式化的定型,几十年来已有大量的实验与作品,证明不同的身体乃至身份表述的各种可能性。 Sasha Milavic Davies创作的《Everything that rises must dance》(《万物起舞》),几年前也曾在大馆表演过,请来百位不同身份及年龄的女性舞动,确实令人感动。感动的地方不一定是身体的表演性或节奏,也包括了身份及集体仪式的关系。正如编舞在访问中提过,这个演出是政治的,女性被凝视、集结、喜悦、分享,本来就是一个社会性的议题,对不同城市自有不一样的诠释及冲击性,这些冲击,当然,也是舞蹈的一部分。

那么,这些素人舞者专业吗(其中也有几位职业舞者)?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反而会问,谁及怎样判决专业是什么?必须经过学院训练或进入舞团吗?那么大多是自学成师的街舞舞者,或参与小团体舞蹈班的就很不专业吗?全职是一个指标吗?早上当医生、老师、侍应、保安,晚上就不可以表演吗?或需要身体做到某个指定动作吗?如果有空间及时间讨论下去,便会明白,这完全是关乎权力与话语权的多重问题。有趣的是,如果以舞蹈史来看,讨论中经常被提及的现代舞及当代舞,在以前芭蕾舞为主要舞种的年代,均是不专业的代名词。而到了今天,当全世界都不再强调当代舞,而除了特定场合,都把所有舞种都仅称为舞蹈Dance的年头,当代舞已反过来变成新一种舞蹈形式的枷锁,更多少在排斥其他新兴类型舞种时,香港仍无间断地标签当代舞,而更有如此讨论利用原本指向反形式及反建制的当代舞,来变成权力的主体,并展开一场何谓专业的讨论,确实多少有点怪异。不过我觉得值得继续思考下去,何为舞蹈?为什么还要叫当代舞?必须时刻标榜当代,是否证明我们还未习惯舞蹈本来就有无限可能性,而需要用当代来说明它的概念很新很前卫?然而这种标签倒头来又是否成将一般观众拒诸门外,架设高深艺术的印象?

至于业界的权力架构,小圈子等,我还是想弄清楚,究竟需要针对的是香港资助结构,还是一个受资助的舞团?如是前者,首先要讨论应该是文化艺术对这个现在政府及城市而言有什么意义,再来是整体资源分配及资助之于社会的定位,如何决定资助结构及方向,是否有足够公平的平台可受批评?这样的问题如果在台湾就会得到大量的学者及评论人讨论。回到香港在完善制度之下,我们又可以如何开展讨论?这已是一个问题。如果是后者,那么我们要思考的点是,一个舞团需要完成怎样的艺术任务,才算对得起资助?它要向谁负责?权力位置如何?这个架构有没有改善可能?回应该文章的问题,舞团是否必然有培育舞蹈人才的责任?为什么要一个团体负责?即使其他人得不到资源发展,怎可能是舞团不对?舞团不是做好自己作品就可以了吗?怎么突然变成邪恶势力的核心?而且无可否认,一直以来CCDC正正在做培育舞者的工作,包括新作系列,前舞蹈中心二三十年来近乎无偿提供空间给各大小演出排练,现在有点资历的舞者,有谁敢说未受惠过?这份功德不是培育是什么?另一方面,作为以当代舞这个本来象征叛逆为名的团体,去创作一些超越舞蹈常态,加入不同元素的作品,更是合理不过。真的要问的话,应该是,为何现在才有?

关于名气与观众反应,反而没什么可以讨论,因为演出还未上演,我完全没办法讨论荼毒室的几位懂不懂得跳舞。不是上述专业与否的问题,也不是名不名气的问题,而是逻辑上,我们没办法假定某个人什么也未做之前,就督定他不会做什么。如果只因为他们出名,而猜想他们的动机及能力,假定他们只是哗众取宠的话,情况如同文革时期大量人士因为某些生活方式,而被指责动机不良一样,当时有人因为藏有芭蕾舞鞋或欧洲剧本,被指崇洋,出卖国家,而惨遭批斗。同样地,凭个人猜测而假定文章是某艺团匿名发出,也一样是无理的批斗,并只为自己利益或快感,而让不同方面的人受到伤害。

同为制作人,我认为香港表演观众各有喜好,而且善良、聪明,比起欧洲的更会精打细算,甚至坦白一点说,残酷。观众才不会理会你的舞蹈背景与出身,练习时受过伤还是跳出几多汗水。香港观众大多只重视结果,舞台上表演如何,自有眼看。制作单位也早有盘算,不需要比斗谁辛苦谁委屈,来搏得同情。至于如何观赏一个演出,是议题先行还是欣赏技巧,这就是创作单位需要在观众入场前要建筑好的关系了。

说实话,倘若在香港,原来哲学、学问、读书人已到了可以成为绰头,有幸能为哗众取宠的地步,我们应该高兴也来不及吧!反过来说,正因为这几年香港经历了这么多,开始有更多人关心社会,留意社区文化,讨论政治,阅读历史,文学,国际关系。表演观众也一样,每天面对社会的种种荒谬,也希望在剧场里,在艺术之中,找到可以指涉社会的议题,一起在黑暗的房间反思,渴求进步,是很美好,当然也是时代的悲哀。十年前,当要做一些剧场关怀社会的节目,没有艺团敢用哲学二字做文章,生怕吓走大众,而必然晒出俊男美女来吸睛。今天假如哲学可以成为「强盗」,实在值得庆祝,可喜的一定不是什么票房大卖,造就话题,靠名气呃饭食,而是应该为香港仍有很多渴求思考的观众而感动。

刚好「试当真」出了一个谢票片段,游学修酒后真言的说话,正好用来回应这次事件。他回应一些网上出言攻击他的人,说︰「就算做不到一个善良的人,起码不要令自己变成一个会无厘头伤害其他人的人。」

再说一次我很喜欢「𠝹凳区」,至少我看得很开心。然而如要讨论,还请先思考,后书写。至少对得起自己的文字,以理服人。如可以就一些议题讨论,而少针对人及人身攻击,就最好不过。期待有更多讨论。


「剧场𠝹凳区」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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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系咁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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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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