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编剧一定要写故事大纲吗?刘梓洁vs蔡沂澄谈《剧作家坂元裕二》
摄影| 秦大悲
➤为什么是「光生」?
蔡沂澄(以下简称蔡):2017年,我在日本听了坂元裕二与是枝裕和在早稻田大学举办的对谈,看到早稻田大学外的书店排满了人要买坂元的《往复书简:初恋与不伦》,就觉得:我应该来做件事(把坂元的书引进台湾)啊!回来以后,跟创社伙伴陆续谈了好几本书,可是都失败了,《剧作家坂元裕二》是我们第一本谈成的。
我是戏剧所毕业的,从毕业到现在大概写了十几年的剧本,就像文字工厂的女工,我感觉自己逐渐干枯了,想要藉由做出版来吸收不同的养分。坂元的编剧方法跟我所学的不太一样,很多人都说他的方法能成立是因为身处日本,又有那样的地位,学不来。可是看到这本书时,就像一直在打我巴掌,不管看几次都在打醒我。
刘梓洁(以下简称刘):我觉得台湾的编剧在那个文字工厂女工般,时间非常紧缩、压力非常巨大的工作状态下,都应该找一个自己的出口。对我来说就是写小说。虽然在台湾写小说是赚不了钱的,可是我可以借着写剧本的收入来养那几个月写小说的生活,那就是我切换的出口。等小说出版了,得到了编辑、读者之间的共鸣与回应,好像又获得一点热情,再投入下一个剧本。
可是若要我去做出版,我可能没办法有这么大的心力去负担。我问过别的出版社关于《剧作家坂元裕二》的版权,他们评估过都觉得不容易做,难度在于里面每一张照片都有版权。
蔡:坦白说,早知道出版这件事这么困难,我可能也不会做。虽然写剧本也很辛苦,但那是不同的辛苦,完全无法想像。
刘:一开始就是用「光生出版」吗?
蔡:立案的时候是用「魔幻时刻」,到筹备后期时才想到用「光生」去命名。
我很喜欢「光生」这个角色,而且马上就联想到「光自书生」的意象。光生是坂元笔下很具代表性的角色,他每天说着「辛い!辛い!」(很痛苦,很痛苦),仍旧每天努力在这个他不喜欢的世界里挣扎、活着。他一边抱怨,一边努力上班,不喜欢去饮酒会,可是还是去了。他其实跟我差不多,我每天说自己很痛苦,依然还是在写剧本;光生平凡、充满缺点,可是又很有生命力,很像我跟你的角色。
我觉得在坂元的戏剧里面,男性角色大部分是平凡、胆小、懦弱、充满缺点的;女性角色反而多是坚毅、有能力、能撑起一片天的形象。 《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的双叶,或者《 Mother 》、《 Woman 》都是,我觉得坂元写女性角色是充满敬意在写的。但老实说我喜欢他的男性角色多过女性角色。
另外,这也是一种策略,因为我知道出版社取名「光生」,之后会引起坂元粉丝间的效应。
➤主角不一定要能力过人,也可以是边缘人
刘:我也很喜欢光生,按理说我应该会讨厌这种机车的人,可是这样的角色却在每年新年列出喜爱动物排行榜。
蔡:光生就是我们台湾常讲的「厌世」,但一边说厌世,也一直在努力着啊!
我也喜欢《追忆潸然》(又译《那一年我们谈的那场恋爱》),写年轻人在社会打拼、挣扎的细节,台词也写得非常好,例如「东京不是能够实现梦想的地方,东京是能够让你不会察觉到梦想没有实现的地方」,我觉得坂元就是很会写这种话。
刘:我很喜欢那种「歪歪」的角色,例如《四重奏》里面的干生。宫藤官九郎在当演员的时候有很多很妙的表现,很擅长饰演从正常生活中逃离的边缘角色。
蔡:日本电影常有这样的角色,台湾反而比较少。
刘:这种角色如果没处理好,观众就会一直追问编剧: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离家出走?那个行动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像「因为我爱他,但我不喜欢他」这类剧情,在台剧里就不会成立。
蔡:台湾的资方会问你:这个角色的能力是什么?让观众喜欢的点为何?大家对于「主角应该要是什么样子」有一个既定的印象,可是日本的影视常常会打破这个刻板印象。
刘:我也很喜欢《父亲的背影》,剧中有个细节让我印象深刻:爸爸问女儿是怎么知道家里有别的女人来过?女儿回说:「我们家的美乃滋是连同袋子一起放进去的」,这时观众透过镜头可以看到冰箱里的美乃滋没有袋子。透过女儿满岛光那样轻轻的一句话,我就感觉到那个爸爸的揪心:这就是我们家的习惯,我们父女之间的小秘密。
蔡:我最喜欢的角色是《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的洋贵,他也是缺点很多,懦弱且厌世。他因为背负过去的自责而十分消沉,跟爸爸一起生活在湖边的钓船店,直到和女主角相遇加上爸爸过世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改变,然后积极的活着。虽然缺点很多,他仍不断努力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并用自己的方式去影响身边其他的人。
刘:我也想谈一下让我很惊艳的两个女性角色,就是《问题餐厅》里面高畑充希跟松冈茉优演出的角色。那个时候二人刚出道,可是我一看就觉得她们绝对会大红,真的太厉害。坂元老师给她们很多,特别是高畑充希,看她在剧里的表演好可怕喔,会被她身上那种很恐怖的力量给震慑住。而剧里的松冈茉优那自卑跟懦弱模样,好让人心疼。
蔡:坂元应该满偏爱高畑充希的,因为给她的角色都很棒,还有《四重奏》里面的那个小恶魔吉冈里帆也是,坂元满会捧演员的。
刘:我想因为这样,演员就会认这块招牌。记得先前有一次采访时,被问到想成为什么样的编剧,当时我就说:不用价码很高或得很多奖,只要演员听到你的名字后就会想要演你的戏。
《滚石爱情故事》有一集〈新不了情〉,由明道跟杨谨华主演,他们都很喜欢那个剧本跟角色。明道后来到中国发展,仍一直透过经纪人表示想再跟我合作,可惜中国的环境比较辛苦,要跟资方斡旋,后来就没有谈成。
蔡:仍是很美好的经验。
➤编剧可以「不写故事大纲」吗?
蔡:妳自己在写台词的时候,会写「闲聊」的场景吗?
刘:我会希望多一点,可是会怕被认为是灌水。我最讨厌剧本回来时,上面的意见写说:「此场没有冲突。」
蔡:资方觉得没有吵架观众就看不下去。
刘:我们当然也知道什么样的情节推动是有效的,会尽量避免一些废场,可是有时候适度的润滑是重要的。但如果资方没有耐心看下去,或者演员抓不到那个点,就很可惜。
蔡:坂元以长台词著名,瑛太也说过,他每次看到长台词,都是给他的挑战信,他会很认真去接下坂元给他的挑战。我刚入行时写过一出戏,其中有位演员背不了三行以上的台词,当时制作人半夜打电话来骂我:「妳为什么要写三行以上的台词!」自此我被教导说不能写太长的台词。至今,我每次写超过三行的台词都会很害怕,不知道演员吃不吃得下去。
刘:受到坂元的影响,我很想做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不写故事大纲」。我很不会写故事大纲,如果可以不写就不写。究竟故事大纲是给谁看的?我觉得很多时候是让电视台和投资者他们方便决策。
蔡:可是没有大纲的话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轮廓?是已经在心里了吗?
刘:我觉得比较像养着它们(故事),让它们慢慢长。
蔡:很小说家的方式。
戏剧所教的方法就是一定要先设定故事的主题跟子题,因应每个角色的事件是什么,大纲、分集大纲要先写好才能落剧本,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在学校养成这个工作方法之后,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走。
看到坂元没有故事大纲就可以完成剧本,而且还是on档戏喔!在on档戏的过程中,他坚持只写3集剧本,看了演员的表演之后再继续写。这怎么办得到?与其说他是信任演员,不如说他是依赖演员,他是看着演员的表演,然后才逐步构建后面的故事发展。
刘:我觉得最美好的工作经验就是当演员来的时候,依演员特质让角色产生化学变化,再修改剧本。印象最深刻的是拍摄《征婚启事》时,剧情是隋棠跟不同的人征婚,吴慷仁饰演一个魔术师,他会不断出来闹隋棠。原先我把这个角色写成讨厌鬼,但他演了第一场戏之后,导演就打电话给我说:「妳一定要来现场看一下,因为慷仁演起来就是不讨人厌,有必要为他改剧本。」我就到现场去看慷仁的表演,他实在太可爱了。
蔡:我的工作经验里比较少在前期就知道演员是谁,大多是先写好剧本,到了制作期,由制作方找演员跟导演,导演进来后就开始改剧本了,比较少大家一起工作。老实说,十几年的编剧生涯里,很少剧组杀青的庆功宴会邀请我。因为编剧通常在前期工作,在后期制作时没有参与,所以常被忽略。我觉得整个环境对编剧的尊重跟认知是不足的。
刘:台湾目前的环境还是把编剧当作剧组的工作人员,提供剧组一个好用的拍摄组装说明书。拍片就像在组IKEA的家具,导演是组装的人,美术是木板和螺丝,编剧就是IKEA的说明书,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列出来。组过IKEA家具的人都知道,少了那个说明书就组不起来了。当一个很好的工具,让大家工作得顺畅,我觉得也就问心无愧了——不是刻意把自己缩小,而是环境使然。
蔡:坂元在书里有说到,他觉得电视剧不是个人的创作,而是团体的创作,他一直很清楚这点,也会因应现场的各种要求,每天改剧本。大神也是这样子工作的。
刘:我想过要改变这个环境,后来我在做《滚石爱情故事》时,就把编剧摆在前面。那时找了10位线上知名的编剧,先有故事大纲,让导演挑大纲,然后才有剧本,导演比较像一起去完成这个剧本。那次经验满好的,编剧也都感觉自己受到尊重。
➤看100部电影之后再看编剧书
刘:其实我很好奇,目前书市上的编剧方法书对线上编剧或学生有什么样的帮助?因为我自己是空降部队,那些东西对我来讲反而是保守的。有时候我是完成剧本后,再用那些方法去对照检查,例如「第七场有没有转折」等等。
蔡:我在学校时,从希腊悲剧学到现代剧场,都已经刻在脑子里了。那些大部头编剧圣经我买回来看后就觉得:「好,我知道了,但是我做不到。」可能有点水土不服吧,各国观众喜欢的东西也不同,虽然有些准则是通用的,但剧种、文化、社会背景真的很不一样。
不过我觉得《信号》跟《秘密森林》出剧本书是很有意义的,这两部剧本书都超好看,对学编剧的人或剧迷来说都很受用。我在写类型剧的时候也常把这两本书拿来研究,这对我来说可能比圣经还有用,我很享受在文字里感受画面。
刘:在一些编剧工作坊,我都会跟学员说:「看100部电影,都好过你看一本编剧圣经。」从观影体验里去建立你自己的品味跟价值,嗯……我更正一下,看完100部电影之后再去看编剧圣经。
蔡:我很喜欢读剧本,如果先读剧本再去看剧集,是看导演的巧思,还有各个部门合作的成果,那是不同的趣味。如果我先看剧集,可能就忙着一方面听台词,一方面看导演的手法,会有不同的感觉与收获。
我希望未来可以出版剧本书,虽然台湾一直没有阅读剧本的习惯,但我自己是学戏剧出身的,希望读者们不要觉得剧本这件事很远。
刘:诺贝尔文学奖也会颁给剧作家,但是在台湾的文类认定以及实务的编剧上,并不认为剧本是可供阅读的文类,各大影展的编剧奖也是以最终有拍出来的影视作品来判断。先前说我受到坂元影响的两件事,除了不写故事大纲,另一个就是想举办「朗读剧」。不用跑电视台产制,也不需要导演,只需要编剧跟几位有默契的演员、一个好的空间、好的氛围,就可以成立了,是编剧就能完成的。剧本除了影像化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可能性?也许台湾的编剧可以去尝试。
蔡:我自己在学生时代办过几次读剧会,总觉得台湾对于读剧会的接受程度还是满低的。但是我觉得做这件事是好的,可以当作剧本推广的辅助。坂元前阵子也曾跟满岛光合作一个朗读剧,在全日本的小乡镇巡回。我很想问他用意是什么,他应该是很有意识地在做这件事。
刘:我先前在小说发表会上,曾以小说来做读剧,现场请读者一起来朗读,读者都满喜欢的。但不知道发展成售票演出之后,他们是不是还会来参与?
蔡:一定可以的,只是刚开始做的人可能会比较辛苦。台湾的读者过去没有这个习惯,但新的世代也许会有新的思维。一步一步推,如果有人开始做,我觉得满好的。
➤坚持与努力也是一种才华
蔡:身为编剧,我觉得挫折是日常。剧本这件事是很主观的,编剧没有评分标准,不会因为我今天写了什么就明显知道自己有进步,也不会因为得了奖,编剧之路就变得比较顺遂。坂元在纪录片里说自己是忍耐派,他明明是天才型的,竟然还觉得自己是忍耐派。
刘:我常常觉得一个编剧的成功,不仅是他的作品、才华,还有他能不能耐得住。面对自己能力的挫折也好,跟电视台、剧组应对的挫折,经历这么多挫折后还可以继续写,就变成能耐。
蔡:入这行这么久,我真切感受到努力跟坚持才是才华,至于成不成功或者能不能做到一个好作品,其实是运气。剧本完成后,能不能被拍摄?能不能被好的制作单位执行?被观众接受?都无法预测,所以不能说我一个人努力就可以做到什么好作品。
在台湾做编剧工作,我是悲观且务实的。我常自称是编剧女工,在这十几年的过程中,不管个人写作或是团体工作,我觉得光是能维持热情不辍,就已经很努力了。
刘:妳用什么方法来维持热情?
蔡:去做田调。田调过程让我看到很多台湾不同阶层的人,看到别人努力、用心的工作,给我很大能量来维持工作的热情。因为创作遇到关卡,才让我想去接触不同领域,多一点看待世界的视角,不是只锁在自己想像的世界里。
我觉得做田调比写剧本还有趣,不管搜集到的资料是否用得上,我都觉得有收获——对我个人有收获,不一定是对剧本的收获。有时我觉得自己喜欢田调胜过写剧本,梓洁很喜欢写剧本吗?
刘:我是。
蔡:写剧本跟写小说,哪个比较喜欢?
刘:我觉得不一样。在写给坂元的粉丝告白信里面,我也想问他是不是比较喜欢写小说。
蔡:坂元写小说写了三年都写不出来。
刘:其实写的过程都满快乐的,不一样的是小说写完就完成了,但剧本写完以后才是开始而已。它被生出来后命运会怎样?成长过程会多曲折离奇?都还不可知。我觉得剧本是一种「给予」,特别是如果你知道演员是谁,想到一个新的设定,或是给这个角色更多金句,那真的很快乐。
➤认清现实,理解人的苦楚
蔡:从坂元的作品可以看出,他真的很能理解人的苦楚。 《四重奏》里有一个人写信给四位主角,大抵是说:「我很好奇你们的演奏就像屋顶的烟囱一样,很不值得,可是为什么你们还要坚持下去呢?我自己曾经是个演奏家,可是我知道自己完全不行之后就放弃了,你们为什么不放弃呢?」我当时看了很感动,坂元完全知道实践梦想的痛楚,自己很想努力,却一直做不到也放不下的挣扎与难处。为什么他会知道呢?他不是天才吗?后来看他的书,才明白「啊!他真的知道。」
刘:还有他是非常犀利的。 《四重奏》有一段「达成要求是一流的工作,尽力完成是二流的工作,像我们这种三流人士,只要完成让大家开心的工作就好。抱持理想的三流演出者,只不过是四流的罢了。」先前我在台中开编剧班,课程最后我把这段话贴出来,其实也是希望学员们可以认清现实。
蔡:有一点我很好奇,《四重奏》被捧上神剧位置,可是它在日本的收视率其实并不高。如果这个作品由台湾人制作,还会这么好吗?
坂元的IP在韩国、中国跟土耳其都被翻拍过。韩国翻拍的《离婚万岁》(최고의이혼)、《 Mother 》都算是成功的。因各国文化不同,如果没有做适度改变、融合当地文化的话,其实是很容易失败的。可是坂元实在很擅长选择议题,我觉得他是唯一一个日本编剧的IP可以跨文化卖到世界各国的。
刘:坂元绝对都是做足了田调,但他又可以超越提升,不会被田调的事实和现实绑住,而是以「坂元流」的风格去找到人性的那条轴线,这是很可贵的地方。
蔡:而且他觉得没有答案就没有答案,没关系啊,答案存在我们每个人心中。他不喜欢解释他到底为什么那样写,有什么意义。他觉得说:你们自己看啊,看了就会知道。
刘:「你们自己看,我都写了」,好想学起来喔。
蔡:而且他口气并不傲慢,而是说:「我相信我写的东西一定有达到你的心中。」他不想去诠释你已经看到的东西,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刘:在台湾,我们写剧本时会花很多时间在讨论剧情,之后便会被因果绑住,一定要把角色的行为动机聚足之后才有办法往下推,而不是直接从角色本身去讲故事。这是在台湾写剧本比较痛苦的部分。
未来我希望可以尝试先让角色活起来,让故事跟着角色走。这样的好处不只是在写剧本时,其实对演员、导演,整个剧组之间都是,会在一条线上面,一个一个坑,把演员很功能性的补进去来服务故事。
蔡:我最近也在变换工作方式,不先写故事大纲,直接先写角色自传再写剧本。虽然因此写得很慢,可是就是想试试看嘛。
刘:会需要一点时间,让那个角色慢慢长出来。
➤由编剧主动挖掘好作品
蔡:相较于日本,我认为在台湾进入编剧这行是简单多了。日本人才多,能挤进编剧行业并且出头的其实是极少数,坂元跟野岛伸司都是透过富士电视台青年剧本大奖出道的。坂元先在制作公司当协力编剧,写了《同.级.生》被认可之后,才被交付《东京爱情故事》。在台湾出道可能没那么困难,反而是坚持下去比较难。
我就是研究所还没毕业就开始做编剧,比较困难的真的是这个环境的不稳定与工作辛苦,让坚持下来的人变得很少。
刘:和编剧签合约,都是这几年才落实下来的。我念研究所时曾在一个编剧团队工作,写了几集后来因故中止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又找了其他人来继续写,几年后有一天我跟制作人在不同场合碰到面,这位制作人非常温暖,他把我叫到旁边去,用信封装了一万元塞给我。
蔡:好感人喔!
刘:你也知道在写剧本的时候,制作团队也是很辛苦的,他们是在没有资金的情况下去run这个团队。
蔡:现在编剧生态环境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容不得你在那边含糊,我觉得这是好的。可是老实说有时看到合约我也不太敢签,因为大部份合约对编剧的保障都很低。
刘:有时候我会想,那些断头的案子,如果没有签合约,对方难道不觉得那个东西会被我们拿去吗?他一定是不觉得,所以才会不签合约、不付钱。
蔡:反而是我们担心对方会把东西拿走。
刘:后来我都委托经纪公司帮我处理这一块,先出2页的大纲,对方认为他们现阶段做不了,却还是想要这东西,他就会再签一个切结书,付小小的钱,让这个东西是属于他们的。
此外,权利的期限是多久;没有拍成的话,编剧是不是可以拿回来;剧本书的出版权是不是归属编剧……这些都应该在合约中尽力争取。我之前还会加一条:如果改写成小说,出版权是我的,这就看对方愿不愿意接受。我觉得都可以更弹性且细致地讨论,否则现在都是资方买断比较省事,之后他要怎么做,是改编漫画还是卖到哪一国都是他决定。
台湾目前的案例都是特例,还没有迈入可以依循或学习的阶段,还不像日本那样已成为一块不会坏掉的招牌。如果特例累积得够多,就会变成经验,像《花甲少年转大人》、《俗女养成记》,都算是成功的改编。所谓成功就是在声浪上面、收视率、奖项都可以看得到,这可以让传统或OTT的投资者更有信心。台湾现在才刚开始,后面会怎样还不知道,但看来是可以期待的。
如果要说编剧可以做什么的话,我希望可以由编剧主动挖掘好作品,由编剧向资方提案:「我觉得这个东西可以改编」。我相信很多编剧心目中应该都有想要改编的东西。
蔡:我也希望尽微薄之力做一些事情,所以想借镜韩国或日本这些文化相近国家的作法,尽管环境不同,但如果多了解、交流他们的作法,我相信是会有帮助的。
我是出版的外行人,从做中学,得到很多挫折,但挫折也可能是养分。正因为这不是我们赚钱的本业,我们是把它当作品在制作。不管是一年出一本或半年一本都非关收益,只要不倒闭,可以回收够做下一本就好。
光生出版社的下一本书应该也是编剧类作品,最好还是坂元裕二(笑)。我们会延续成立的初衷,持续出版影视相关或编剧的书,不限日韩,台湾作品也OK,只要是好作品。 ●(原文于2020-09-25首度刊于OPENBOOK官网)
剧作家坂元裕二
作者:坂元裕二
出版:光生出版
作者简介坂元裕二
日本首屈一指的剧作家。 1991年改编柴门文漫画的电视作品《东京爱情故事》,不仅风靡日本,更引领日剧潮流席卷华人世界。他的创作风格独树,用最细腻的戏剧风景,书写出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共感。作品推出屡成话题,亦曾被多国翻拍,成为备受海外注目的日本剧作家。
主要的电视剧作品有《东京爱情故事》、《我们的教科书》(第26届向田邦子赏)、《Mother》(第19届桥田赏)、《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艺术选奖新人赏)、《离婚万岁》、《Woman》、《问题餐厅》、《追忆潸然》、《四重奏》(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赏)、《anone》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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