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六月六日【no sound】

我爸沉迷吉他，爺爺奶奶沉迷革命歌曲，京劇越劇，這都是過去。家中長期保留的琴弦生鏽的吉他，經典革命歌曲和曲藝的簡譜合訂本，都在向我點頭他們並未撒謊。

在成都住很久後我知道吉他不只生鏽，琴身會長出青苔，廣場上，公園裡的老頭老太太跟唱跟跳的都是流行曲目，他們熱愛DJ mix版本，或許是因為在我的小時候，這些人還沒進入老年，而那時的老年人現在更老了。

走出家門，對比之下我發現他們三的舊日愛好都很小眾。油田的老人愛打牌，打麻將，盛夏時麻將擲桌的聲響可堪比蟬鳴，出了單元門以後我左轉一直走，那裡是我曾經就讀的幼兒園，下課鈴好像換了，課間操的音樂讓我有些耳熟，左不過是初升的太陽，祖國的花朵那一系列的。音樂課上的小孩活躍的總是少數，音樂老師和體育老師偷情那事彷彿傳到了這裡大部分人的耳朵裡，懂得性事的人嬉笑著討論了一陣，沒過多久開始八卦下一對了。

在幼兒園對面的小舖買完醬油後我回家了。小舖門口曾經有隻沙皮狗，叫臭臭，有著和麵相極不相稱的柔軟，手感好，也不亂叫，他常常趴在門口的牌桌下，狗狗並不是沉迷打牌的人會注意到的對象。音樂會從此地響起，有老頭掏出紅漆有些脫落的收音機，雪花片的聲音掩蓋了歌曲聲，他嘀咕道，就是這個台啊，怎麼搞的。

我懂他的煩惱。 music radio，北京音樂廣播最初是我和奶奶共同熱愛，後來她退出了，理由是都是現在小孩兒聽的東西，她不喜歡周杰倫，說他唱的咿咿啊啊的聽不懂，她後來卻喜歡上了菊花台，包括我爸，爺爺，我大姑，一個對音樂不太熱愛的人，再後來，她在電子琴上試彈了這首歌。曲畢，敘事曲的伴奏她沒關，她問我，你覺得你奶彈得咋樣。我拍拍手說，還挺不錯的啊。

遇到電視上響起京劇越劇經典唱段，她還是會跟著唱幾句。她喜歡這部一直是我爸對她的固有印象，他回家吃飯，調電視頻道看到唱戲的都會停下來說，你奶奶愛看這個。奶奶忙著吃飯，她坐在正對著電視的位置，眼睛沒往那看。她有些戰戰兢兢的，害怕我爸挑她這頓飯的毛病。中央十一台的戲曲節目明顯不如從前了，中國人口多，熱愛戲曲的老年人也不會少，奶奶沒運氣，也懶得去遇到那群人。曾經爺爺和她拿著譜子，在家各唱各的歌，傍晚時陽光篤定會掠過窄小的陽台鑽進臥室，將慘白的頁面上映出流動到邊緣處花瓣消解的黃花。北邊我爸工作的單位那幢粗壯的煙囪掐滅了火，它疲累的身體正試圖向更遠處的舊鐵路倒塌。舊鐵路左右各兩軌，老吉他常覺離散將至，剩餘四根弦的張力在無限接近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