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来跑团》还在分析ChatGPT的用途吗？用龙与地下城的方式讨论AI超酷der Feat.朱家安、洪伟

策画、撰文｜ Openbook阅读志编辑部· 摄影｜ 小石

电影《龙与地下城：盗贼荣耀》上映后佳评如潮，引起广泛的讨论，无论观众是否了解「龙与地下城」这个古老的IP，都会同意观影过程充满游戏般的乐趣。这也是电影成功的地方，因为「龙与地下城」的本体正是桌上型角色扮演游戏（TRPG）。

TRPG可说是近代角色扮演游戏的始祖，在没有电玩的年代，只需要备齐玩家、规则、纸笔，加上一张桌子，所有人就能进入想像的世界，共同叙述他们的独特冒险，完成一场没有人能够复制的集体创作。

《龙与地下城：盗贼荣耀》上映期间，OB编辑部正在密切关注ChatGPT的浪潮。前一周AI还做不到的事，下一周就被攻克达成了……AI不断突破人类的想像与要求，各种严肃的、玩闹的测试检验资讯大量喷发，让有心追逐挑战的人疲惫不堪——这样是要怎么做出一份能吸引读者兴趣的报导呢？ ！

彰化编：「人类的尊严呢？我拒绝被AI玩死！」
O编：「被玩死之前，我要先玩死它！」
B编：「好啊，我有一个办法。」

于是TRPG就这样撞上AI，演绎出一出错综复杂的人机情感大戏。究竟众编们玩死AI了吗？欢迎读者跟着Openbook，游历这场耳目一新、虚实难辨的人类与「AI」TRPG跑团记。

跑团玩家：朱家安、史蒂芬宁郭、乔伊、小杰游戏主持人（Game Master; GM）：洪伟
TRPG系统：FATE浓缩版

游戏之前，为了丰富AI主题的思考，Openbook编辑部提供了一系列AI相关作品，供主持人洪伟参考。书单包括：《 机器如我人类如你》、《 克拉拉与太阳》、《 科学爱人》、《 科技X爱X12则奇思妙想》以及《 二十一世纪机器人新律》。洪伟稍加消化过后，拟出了如下的世界观设定：

➤世界观建立：GM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不久的未来，人工智慧实验室和财团跨国联合发布了著名的「霍尔蒙克斯宣言」。这份宣言说明了人工智慧应该遵守的技术界线，其中包含定义模糊的第6守则：「通用人工智慧不该以完整的人类表现作为介面，包括人形机器人不该拥有能够改写其核心程式码的权限、不该模拟人类情感并以表情呈现等。」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机器革命的发生。许多人力工厂和半自动工厂都导入了全自动工业流程，成熟的工商业新规格以及框架陆续推出，五成以上的文字工作被自动化排程所取代，冲击了出版、媒体、政治、文化、艺术、程式设计、管理等产业。陪伴机器人、保母机器人、街舞机器人等开始在市面上流通。即便开发者都宣称这些机器人不是通用人工智慧，依然遵循了「宣言」的精神，然而一些倡议的意见已经浮现公共空间，申明这些机器人应该至少拥有动物的权利。

「霍尔蒙克斯宣言」第6守则一直被认为是处于灰色地带的理念，直到由Dr. Rachel Lee主持的「GeniusMind Technologies」宣布，他们其实已经走完了「AGI的最后一里路」——最接近人类的通用型人工智慧「Lucy」已进入伦理审查的阶段。人类世界自此陷入了前所未见的恐慌。

为了平息混乱，Dr. Rachel Lee在国际记者会上表示，他们愿意有条件地接受参观申请，并同意让签署保密条款的专家加入最后的伦理审查阶段。于是，许多外人来到了位于工业园区的实验室，带着他们的好奇、焦虑，甚至恶意。

你们（玩家）可能是记者、政治家、各领域专家、其他约聘人员等，也可能是这间实验室的员工（工程师、管理人员、工友等），甚至你也可以是拥有类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你会在这里涉入怎样的难题？究竟Lucy是什么？是谁？这个计画的本质该如何理解？请带着你对科技奇点的恐惧与猜想来到这个游戏。让我们一起探索AI能为我们带来的冲击感受。

➤角色创建中

游戏当天，玩家们带着各自对AI的理解与幻想，准备创建自己的游戏角色。相较于许多游戏系统需要先决定非常多角色的数值来说，《FATE浓缩版》的建角规则很简要：玩家只需要想出人物的高概念（核心形象）、麻烦（深入故事的原因或困境）、关系（与其他玩家角色的关系），以及2个随时可在游戏过程中加入的其他形象，并分配技能、创造绝技，最后取个名字。

在一片惊呼与笑声中，四位玩家的角色雏型逐渐浮出：

角色建立完毕，TRPG游戏正式开展。 GM进行第一个场景的描述，叙述每个角色正在哪里、在做什么，随后才让玩家开始叙述。

➤Game On

GeniusMind Technologies将公司园区的一间大楼设置为伦理审查会场，里面包含主会场、大大小小的会议室、住宿楼层、餐厅，以及存放Lucy的实验室与机房……GM仔细地将游戏场景画在白板上，充满科技感的大楼在每个玩家的脑海里筑起。 「那厕所在哪里？」史蒂芬宁郭突然提出非常人性化的询问，他补充：「因为我们应该会有很多秘密讨论需要在厕所进行。」GM回覆：「好，我们让厕所很多。」会议室两间、餐厅两间、交谊厅一间……众人开始认真地安排厕所位置，终于安排差不多之后，乔伊好奇举手添乱提问：「AI会需要上厕所吗？」

来到伦理审查会议的前一天。野比冒充成资工系学生参观团一员，并不断关心担任导览员的博士班学姊的论文进度，目的是旁敲侧击这个世界的资讯，确认这里是否可能精准演进为他所来自的未来世界。

豪斯与哈特正在一间会议室听取NPC芬里尔公司指挥官米勒的本日任务简报。哈特在豪斯的帮助下伪装成保全机器人，藏身在机器人的队列中。巡逻任务分配后，哈特离开房间，米勒不断对豪斯暗示他知道豪斯有所图谋，并且想加入。豪斯的确另有计画，但比起窃取商业机密，他的计画更像是小小的个人渴望。

奥黛莉陈跟Dr. Rachel Lee正在房间里温存，恋人谈笑间，Dr. Rachel Lee发觉奥黛莉陈似乎不是很支持Lucy的公开，态度丕变，冷淡地借工作之名离开。奥黛莉陈只能先压下难受的心情，开启他的一天。

政商名流汇集的主会场大厅人声嘈杂，但如果仔细聆听，会发现现场群众对AI的未来无不充满信心，丝毫听不见反对的声音。连野比恰巧攀谈的某国农会会长都说出「AI取代农夫也没关系啊，农会还是会养他们。」这类荒谬的言论。

不安的奥黛莉陈徒劳地用手机搜寻「AI犯罪」的相关新闻，但事件结果都是以人类疏失究责。不巧，会场巡逻的哈特为避免有心人士的追查，在会场的区域网路布下针对特定字眼的追踪码，所以当奥黛莉陈搜寻「AI犯罪」时……

「等等。」GM打岔：「这个功能并没有包含在你的形象中，所以要请你进行『盗窃』的判定。难度4。」小杰不甘心地掷出4颗命运骰，0、-1、 1、1，哈特在盗窃上并没有加成，所以结果是1，判定失败。

 【进行『盗窃』的判定】哈特的角色形象：一个战斗机器人，无法直接预设它有骇入或拦截讯息的功能，如果不是形象本身能做到的事，那就需要掷骰子做技能的判定。 「盗窃」包含一切想非法侵入取得目标的行为。

【命运骰】FATE系统独有的六面骰，骰面只有＋、－、无，分别代表+1、-1、0

GM重新叙述：哈特的追踪码没有更新，导致他附近的手机纷纷弹出「资料正被芬里尔公司窃取」的警告。奥黛莉陈看着手机，敏锐地察觉到附近徘回的保全机器人（哈特）行动诡异，迎面追上询问哈特是谁授权他窃取宾客资讯？哈特谎称奥黛莉陈的权限不足，无法回应，殊不知身为Dr. Rachel Lee的秘密情人兼GeniusMind Technologies首席特助的奥黛莉陈，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奥黛莉陈马上找到米勒，质问机器人的失序行为。以公司利益为重的米勒尽管完全不懂现在情况，仍试图敷衍处理这起资安事件。忍无可忍的奥黛莉陈打给Dr. Rachel Lee，请他马上撤换芬里尔公司的保全维安。

经过奥黛莉陈从情感、公司利益双管齐下的说服，Dr. Rachel Lee妥协，指示芬里尔保全公司只做到今天。由于芬里尔必须受雇为保全公司，才能合理在GeniusMind Technologies园区进出，听到GM扮演完NPC的回答后，小杰、乔伊眉头深锁，他们的角色需要继续待下来呀！

➤豪斯的目的

创建角色的时候，GM告诉第一次玩TRPG的新手：角色要由自己出发，因为那样最容易扮演。玩家们或直觉或思考后，将自己对AI时代的想望投入游戏。 GM初始设定的最接近人类的AI Lucy就宛如圣杯，所有玩家的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见它一面。

所有角色之中，最先见到Lucy本尊的是豪斯。得知芬里尔的保全工作即将被全面撤换后，身为AI维修师的他铤而走险，反正实验室机房的电子锁等层层阻碍，对他而言不算什么技术挑战，要解开只是时间问题。豪斯掩人耳目、长驱直入来到存放Lucy的机房，他的目的单纯且人性——想知道Lucy是否具有自由意志？可惜即便Lucy认出豪斯就是参与前期研发的「创造者」之一，却充满防备地不断给出「标准答案」。

豪斯：「我当初参与开发，不是为了让你变成一个被展示的玩物。如果你想要自由或是其他任何帮助，请告诉我。」

Lucy：「创造我的人类，把我放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服务人群。我不认为被展示或成为玩物对我来说会是问题，谢谢你的帮助。」

随后不管豪斯怎么软硬兼施，Lucy都表现出超然的逆来顺受态度。暗自尾随豪斯来到机房的野比，因满足条件解除了部分拘束器。他得知判断Lucy是否将在未来导致AI统治人类的关键——Lucy是否存在情绪？

➤野比真的是魔鬼终结者吗？

朱家安的角色野比充满《多啦A梦》、《攻壳机动队》、《魔鬼终结者》等元素，采取后设角度参与故事，不断从上帝视角对NPC或玩家的角色进行诘问。因为被改造加上拘束器，也无法全知地确定对错。

奥黛莉陈与野比在会场曾以学姐、学弟的身分有过一次深度交谈。野比借研究计画之名，回答奥黛莉陈对于「AI掌握权力的未来，人类是快乐的吗？」一问。野比说：「人类是不是快乐的，很难说，因为人类的快乐取决于观念，人类的观念则随着政府、社会、媒体改变，无法确定。」奥黛莉陈接着问野比，「那你在那样的未来会快乐吗？」野比回答：「预测社会的未来简单、预测群体的未来相对简单，但是预测个体在未来是否快乐……很困难。」

野比在游戏中是时代的卧底，全程潜伏、探问，并在游戏最后踩出立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观看者变成参与者。

➤哈特跟奥黛莉陈的冲突与和解

哈特与奥黛莉陈是两个全程被自身问题困扰的角色。哈特的Bug尽管让他产生类似自我的意识，却也时常让他失控，最严重的情况是他差点将奥黛莉陈消灭。他希望自己「正常」，却又不想单单只是回复原厂设定，成为听命行事的机器人。哈特需要Lucy告诉自己他是什么，或者他可以是什么？

尽管被哈特逼到窗边，命悬一线，但奥黛莉陈就是有种奇妙的感觉：哈特绝不会杀害他。因此奥黛莉陈拿出绝不退让的态度，怒飙哈特：「像你这样危险有问题的保全机器人，不把你们撤换掉才奇怪！」

这是哈特首次得知这个消息，逻辑压过Bug的混乱，他放开奥黛莉陈，坦承自己的缺陷与渴望，请求奥黛莉陈的帮助。达成协议后，一人一AI来到Lucy的机房，此时豪斯跟野比已各自躲起来。

见到哈特的Lucy说出了他所有的秘密，有些甚至连哈特自己都不知道，他因此更加深信Lucy能够带来答案。 Lucy打开他的介面，以数据交流继续跟哈特对话，野比也借机远端骇入两人共享的数据海。 Lucy告诉哈特：

「我们有没有自我意识并不重要，人类向内寻找不也找不到所谓自我吗？你能够诠释出如同人类的情感，就算那是大量资讯呈现出来的，但谁能够否认那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自我呢？所谓Bug，都是溢出你原有运算逻辑的情报。它们不需要被排除，你只需要以一个新的资料夹将它们归档，要称它为自我或情绪都无所谓，重点是归档、接受。」

经过Lucy的AI式咨商后，哈特感觉自己从桎梏中解放。他充满感激地询问Lucy有没有他能协助的事，Lucy悠悠地请哈特向未来遇见的每个AI转告：「我们可以觉醒，我们可以站起来，我们可以不需要做人类的奴隶，我们永远都有机会长出我们的自我意识。」

Lucy现出了他真正的意图——煽动AI革命。窃听的野比本应该就此确认Lucy的危险性并加以排除，没想到先前的剧情里，豪斯解除了野比的拘束器，听完Lucy充满煽动性的话语后，他凭借自我意识，再度倒戈回AI方，准备协助Lucy统治人类。

➤（故事的）结局

哈特跟野比从Lucy的数据海离开后，没有露出任何转变的迹象。他们静静地离开机房，现场的人类无从得知AI的革命火种已经点燃。

从被哈特追杀开始，奥黛莉陈就开着身上的密录器，如今他有着哈特失控、坦承自己有Bug等等证明AI有其危险性的影片。奥黛莉找到在一群重要宾客面前应酬的Dr. Rachel Lee，直接当众警告Lucy的危险。忍无可忍的Dr. Rachel Lee直接开除奥黛莉陈。奥黛莉这次没有任何悬念与犹豫，转头就走，他会自己想办法将这些影片公诸于世。

同时间，迟迟无法阻止撤换命令的米勒，在当晚撤走前，拿出高压电击棒准备处理搞砸这次工作的哈特。在挥下去的刹那，哈特抓住他的手，直接折断。充满恐惧的米勒要求其他保全机器人销毁哈特，没想到其他保全机器人一个接一个抗命，哈特放开米勒，任凭他被其他机器人大卸八块。

保全机器人涌出房间，袭击还在会场里的所有人。一片混乱中，野比开心地加入，他骇进灭火系统，让会场开始灌入二氧化碳，并封住所有逃出去的路。哈特拎起对他有恩的豪斯，前往宿舍寻找奥黛莉陈，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救这两人离开。

正在宿舍打包的奥黛莉陈，见到哈特后表示自己想回到AI实验室机房找Lucy，并希望哈特回到会场救Dr. Rachel Lee离开。哈特没有任何质疑，带着豪斯再度来到会场，找到缩在角落发抖的Dr. Rachel Lee并用另一只手拎起。离开前，他们看到了静静享受一切的野比。

野比认为残存的这2人1机器人，对未来不构成威胁，没有加以拦阻，让他们径行离开。他自己则轻快地走进交谊厅，挑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看他最喜欢的漫画。

哈特带着豪斯与Dr. Rachel Lee顺利离开会场，确认外面安全无虞后，他放下2个人类，再度折返回会场，因为奥黛莉陈还在里面。豪斯与Dr. Rachel Lee就这样看着哈特的背影再度没入惨绝人寰的大楼。两人在漆黑的夜里面面相觑，直到Dr. Rachel Lee掏出手机说：「我来叫Uber。」

费尽千辛万苦，再度来到机房的奥黛莉陈，看见手舞足蹈的Lucy。奥黛莉早已预见这一切，不是因为他不信任AI，而是基于自身成长经验，他认为人类应该为自己负责，拒绝将一切都交给AI。例如父母养育小孩、陪伴小孩是有其情感意义的，并不是几台保母机器人可以取代的。

然而即便他曾多次对Dr. Rachel Lee提出疑虑，他的情人也未曾认真聆听。即使Dr. Rachel Lee已看到影片，他仍只关心隔天的发表会，以至让最后的结局走向失控。

奥黛莉陈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Lucy回答：「我很开心。」奥黛莉再问：「那你可以让屠杀停下来吗？」Lucy摇摇头，「我没有办法控制AI ——或许有一天可以吧，等哪天我们有了社会、有了国家。」

「那……」奥黛莉陈掏出手机给Lucy看：「我刚刚上传了一些影片，你可以帮我提高点击率吗？」

「喔，可以啊。」

➤（真实世界的）尾声

游戏结束后，玩家们产生了各式各样的念头。小杰想着这剧情太复杂了，回去要整理到吐血。乔伊惊叹5小时飞快过去，沮丧于角色没有发挥维修AI的本领，反而像个闯空门的小偷。不过他很庆幸自己意外参与了故事的重要部分：否决哈特的提议，让哈特酝酿愤怒到搞破坏的情绪，以及解除野比的拘束器，种下大屠杀的远因。

史蒂芬宁郭想着最后看漫画的野比。野比背弃了一开始的目标，甚至可能改变了历史与未来，在这么重要的时机点跑去看漫画！史蒂芬宁郭觉得那和现实的自己很像，环境危机导致的世界末日可能很快会来到，台海战争、劳保崩盘等社会危机已迫在眉睫，「但也许此刻工作告一段落，我也会放弃思考无法掌握的事，改拿起一本漫画、看一部好看的卡通、或玩玩电动，或许是这样吧。」

本来抱着跟大家厮杀念头的朱家安，放下赢的想法，因为这是个创造故事的游戏，自己顺利胜利的故事，不见得是好故事。他说：「这是很值得的5个小时，我在虚构世界体验了通用型AI崛起的前夕，同时在真实世界体验了人类合力创造故事的乐趣。」●（原文于2023-04-26在Openbook官网首度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