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的青春

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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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春节,最悲伤的大年初一

我们每个人,就算没有信仰,会不会有时候也思考命运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思考有不有上帝?如果有,上帝是否真的可以管人间的事?如果人间的命运不公,是否真的有老天爷会还你一个公道?

有时一段故事需要三代人来讲述才能完整。 2023年4月,我是小云,云鹰的女儿。我从炎热的赤道外面向上,飞回中国。仿佛在做一场穿越,从夏天穿越到冬天,站在皑皑白雪的天山脚下,又穿越到明媚的春日,站在开满玫瑰花的重庆大街上。有时我好希望这种穿越更真实一点,能穿越的不仅是季节,而是时光,这样我可以回到20岁时,从学校放假回家,见到母亲站在家门,笑盈盈地欢迎我回来。也许我什至可以看到自己的祖父,虎文先生。那位温和特别慈祥,一身学识的人。他是舅舅们的骄傲。琦舅曾经对我说「爸爸是北京大学英文系毕业的,同时还参加了黄埔军校的培训,是位能文能武的人,我小时候家里的客厅里还挂着他和同学们与蒋中正校长站在一起的黄埔军校毕业生合影,父亲和他的同学们都身着戎装,带着佩剑,雄姿英发的。」

我好希望能见到祖父,但是无论是他,还是母亲,如今都阴阳相隔。浅浅的一道墓碑隔着生死。你看,不经意几十年就过去了,墓碑上祖父的生日1898年10/10 -1959/2月7日他当真是中华民国的人,生在10月10日的国庆。

1959年的2月7日那一天是农历年30,2月8是初一,他就在那一天离开了。妈妈从来不说祖父是怎么去世的,外婆也不说,在外婆的记忆里,依旧是他们年轻时的风花雪月时幸福的日子。她们抹去了最残忍的那段时光。

那些个慢慢长夜里,德嫣和小孙女小云睡在一起,孩子要听她讲故事,于是她讲了她知道的一切故事, 薛仁贵,薛丁山樊梨花,杜丽娘柳梦梅,《凤还巢》。最后她讲起她自己的经历,对孙子来说同样是传奇故事,那些她最美好的记忆。

「我们家在成都乡下,德嫣外婆说:「我那个时候好年轻,人称五老子五美人。会骑着马在田间飞奔,会去剧场听川剧捧戏子。父亲很开明,他说都什么时代了还缠脚,遇上我缠裹的脚又被放开,他送去成都念书,学习西洋绘画。不过学到要画裸体,我就放弃了。我记得在冬天我回到家里,正好花园里的绿梅开了,就在我的窗外,真是暗香扑鼻。我在我房间里吃着茶点看著书,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我们家里的绿梅花很出名,不过堂哥家里的桂花也很出名,我记得他们家的花园里有很多桂花,一年四季有很多白鹤飞来住在大桂花树上。他们家里还有一个荷塘,夏天开着白色的荷花。夜晚家族的小孩子和老人们就在在月色中的荷塘边上乘凉,谈笑。德嫣陷入深深地回忆中,然后呢?孩子问,“有一年秋天他们家挖藕,挖到一条金色的泥鳅,不过挖出来也没人管它, 就死在那里了。那以后他们家的福气也散了,白鹤也不来了,家道也慢慢中落了。 」

「我们家里虽然有一些开明,但我哥哥他们对嫂嫂还是很坏的。,叫拢来,慢了一点一巴掌就掴过去了,我看见嫂嫂被打就发誓绝不找这种男人。有一次家里给我介绍一个军阀,那人带着马童来,一个不如意也是一个鞭子抽过去了,自然我是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的。」黑暗中小云听得十分入迷。

「你外公不是这样的人」她说:「那会他是我们那个县的县长,30多岁,妻子刚过世,有2个孩子,我21岁,他长我13岁。他的工作很出色,人也很出色,高大儒雅,长的就像电影明星。」外婆的声音在夜中有一种羞涩。

「我们后来订婚了,很快就要结婚了,在结婚的前一晚,我哥哥都还在问我,「你确定要嫁给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说婚都定了没有反悔的道理,第二天我就出嫁了,家里给的陪嫁很丰厚,抬陪嫁的人足足站了一里地。 」

我想象着德焉外婆出嫁的情形,娇羞的新嫁娘坐在花轿里怀着对幸福的憧憬,唢呐队吹凑着快乐,沿途的看官都热烈的议论著李家的唯一女儿嫁给县长做了续弦,那排场!那时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前列,矜持地对街道旁边的微笑。人群中有女人说「原来并不老,长那么好看,就是我也愿意嫁。」

婚后,他们生活得很幸福,尽管经历了时代中那么多的事情,抗战 逃难,内战。他后来做了四川省的省督学,又被调任到重庆,作为川东门户唯一一所高校培养教师的校长。虎文夫妇一切都好,直到共产党夺得国家政权,他们号称新中国,要建立幸福的社会主义国家,但这种幸福不是属于每个人,特别不是属于国民党留下来的人。

外公自认为是个开明的人,他学校里有很多共产党人,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上报揭发,他甚至帮共产党的要人逃跑。国民政府撤到台湾,他没有跟着走,心想自己平生没有做过坏事。如果他带着家庭到了台湾,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悲惨故事,显然他对人性的邪恶没有充分估计到。

现在,我回到中国来到重庆,我选了西山公园傍边的一座酒店,这里出门几步就可以进到曾经的将军府,母亲小说里的那个公园,她少年时代常来这里。现在里面仍有那个时代留下来的茶花树,傍边立着牌子说明它们的年代,说明它们的的名贵,我去时花已经谢了8,9分,但还是有红色的花朵可以看,那么美丽。它们年年谢了又开,不知觉中3代人过去,现在的小云也是华发丛生了。

在酒店里我意外看到他们放着州志,这座城已经大半在长江水地下了,它今日如此繁华热闹没有战乱饥殣。也许这是人所能够要的最好的生活了。我在夜晚读着他们鲜有人读的这几大部州志,我仔细翻阅他们关于外公那所大学的历史,写的人津津有味地写了他们的地下党如何在这所学校插桩,如何策划游行暴动反对国民政府,他们几乎不提祖父的名字,说到他说此人是反动政府的代言人反动透顶!

隔天,珏姨带我去给外公外婆上坟,其实坟墓里只有外婆,外公在1959年过世后再也找不到他被埋在那里了。珏姨说外公在50年代被打被批斗,用碗口粗的棒子打他,妻子儿女都在台下看着,喊打到他的口号还得跟着喊,眼泪都不敢流。

「我记得那一年他写信问妈妈他可不可以回家过春节,」珏姨说,「但妈妈不敢让他回来,怕他连累家里人也要被批斗。」于是他大年30独自过,那时正逢3年自然灾害,遍地饥荒,他没有什么吃的。正好公厕里有一只鸡死在里面,好几天了,身体都绿了。他把它捞上来煮来吃了,第二天他就死了。 」

「那时家里接到通知,母亲都不敢去,大姐正好也在家里,于是我们4个人你妈( 云鹰),大姐,玮哥就去了几十百公里外的柱山,爸爸劳改的地方。那时大哥在北京每个月给他寄10元钱,管他们的人却从来不把钱给他,私自吞了。现在爸爸死了,那个人就做了一口薄棺材给他。爸爸的身体用绳子从阁楼里吊出来,已经瘦到没有体型了。我太小了,那时他已经被整,放在深山老林,我很少见到他, 我想我在家里长得最难看,他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妈和大哥,所以我对他没有感情,看着这一切也都很冷漠,几个哥哥姐姐全部都不敢凑近去。」

「他草草埋葬。过后他的坟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有农民在那里种地,想是把他的坟也平了,骨骸也许被扔了好种地。但埋他的地方,那个湾湾,当地人从那时到现在都叫它虎文湾。」

外公晏虎文,岂止尸骨无存,找不到坟茔何处,。共产党的历史里没有他的记载,国民政府的文献里查不到他,不知他是黄埔军校哪一期的学员,(也许他用的名字不同,五四时期的人会给自己取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以代替父母给的那个很土的名字)他所任过的机构,查不到他的名字。他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若不是还有子嗣存在,怎么知道有过这样一个人来过世界,妻子眼中温柔有魄力的丈夫,长子记忆中从不发火的父亲,女儿记忆中那个诗词歌赋音律无一不通的爸爸,那样一个翩翩君子,戎马生涯,满腹才华那么美好一个人,以最卑贱最可怜的生存方式去世。

珏姨说他去世后家里的情形更困难了,「妈妈被从学校的讲台上赶下来,到地里去干活,下着大雨,生产队的人故意要她去山坡上的地捡豌豆,妈缠过小脚,走在泥泞湿滑的地上不知跌了多少跟头。那些地里豌豆杆其实早已经收获过了,只有很少的豌豆掉下来落在地里,那些个人就是这样做作她, 要她去把掉下来的一颗颗再拾一遍,有些豌豆还和着狗屎, 也要她拾起来。那个时候,连哑巴都要打我们,想欺负我们。云儿啊,太多的悲惨和痛苦在里面了。我们能够从那个时代活出来已是不容易了。」

1959到2023年已经60多年过去了,60年里,那些与祖父同时代的人,那些当事人,无论是作恶多端的人,或是善良的人都死了。满纸荒唐,一把辛酸,都是昨日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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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希1989的德希 ,喜歡活在真實,活在美中, 希望自己活得真實 、寫作真實 、有真實的生活 、真實的情感 、真實的信仰,能為這個世界帶去一抹別樣 一抹溫暖。 德希是神的孩子,穿戴著神所賜的盔甲。那就是 以公義為護心鏡、 神的恩典為頭盔、 神的道為寶劍,信為盾牌️ 平安的福音為靴,在這個世界戰爭。為神家護衛和平, 尋找迷途的神兒女把他們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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