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亮自己的灵魂

鋼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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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商的本质并不是问题解决的导向,与心理师一来一往的过程更像是一场找回自我拼图的长跑,在这长跑中,重要的是配速而非快慢。
Kodaline - All I Want
“You brought out the best of me, a part of me I've never seen. You took my soul and wiped it clean.”
「你带出了我最好的一面,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自己。你拿着我的灵魂,并且擦亮了它。」

— 〈All I Want〉 by Kodaline



后来,经过我的计算,咨商占了我整个大学生涯至少了二分之一的时间(当然,如果我很顺利四年就毕业的话)。严格说起来,总共28 个月;每周一小时固定跟咨商师对谈,四季至少轮了两次的班。我会说在这个安全的空间里,咨商就像是一面刚洗刷完的镜子,而我能藉由这个镜子看见更清晰的自己。咨商的本质并不是问题解决的导向,与心理师一来一往的过程更像是一场找回自我拼图的长跑,在这长跑中,重要的是配速而非快慢。关于自我的拼图,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许多问题;你以为一幅自己早已拼装完整的拼图,仔细一看才发现某些时期的几块竟然是空白的,或者,更糟的是,被其他不相关的拼图给置换了,让我们对自己有了不正确的认识。

美国作家安德鲁所罗门曾在演讲中提到:

「故事是我们身份的基石。」

诚然,我们都是藉由生命故事认识彼此;然而,如果我们的故事并非源于自我,而是透过外在刻意的拼装建构而成,那么我们的身份也会随之改变吗?不尽然,但是对于自我的认识会因而改变。我想把镜子的隐喻套用在日常与他人的社交。若是对方的镜子没那么大,或者有些污渍,而这些因素都不可避免地无法看见清晰的自己,或者我会说:

无法看见我们不认识的自己

每个人也有自己想要遮掩的部分,而透过自己与他人之间的两面镜子反射所认识到的彼此,永远都可以让一部分的自我藏匿于镜子的镜像深渊,而镜子的界线反而成了我们认识自己和彼此的界线。佛家有句话说这么说: 「认识内在的自己越深,越能认识更大的世界。」仿佛对于内在探索的图谱,不只是咨商带给我们的个人课题,也是僧人的自我修炼。

在2021 年的十月底我参加了一个以「失恋后自我照顾」为主轴的团体咨商,每周两小时,连续进行八次。团体咨商的概念源自欧洲的「社交处方签」( social prescribing )透过团体成员间分享的故事、一起进行艺术创作(在我们的团体中有绘画、手作以及桌游)让参与者体认到自己并非是世界上最孤单的那一个。安德鲁也在演讲中提倡,分享自己的经验将会给予他人支持、持续前行的力量。这个听起来有点像匿名戒酒会的互动模式,不过团体的目的性并没有那么强,就如同咨商的本质,重要的是陪伴彼此、让生命碰撞生命。

这是我在团体中的手作品。左边是书本,象征着阅读纸本书可以稳定我的身心灵; 右边则是笔,代表着我透过书写、撰稿或纪录,像一盏明灯引领着我。

卡特是我在团体中认识的一个好朋友(事实上团体结束后我们依旧保持联络),那一次的活动需要我们谈到自己的失恋经验,关于自己在关系中如何被忽视。卡特谈到自己在关系中颇为自己的精神疾病(人格分裂)所苦,她边说着自己的故事边责备着自己,当她声泪俱下说完那一整段自己所受的委屈后,跟她同一组的我心里感到十分不舍;她哽咽地说:

「我也不想要这样呀!一直生病一直吃药,我也很痛苦。」

卡特的脸上挟着忧伤的泪水,像个河道不断从眼睛涌出。 「这不是你的错」当时,那正是我心里唯一的想法,因为那真的不是她的错。导师用平和的语调替她擦拭脸上的眼泪,卡特的脸上依稀能见到两行深掘的泪痕。我想到之前卡特跟我提过,关于人格分裂的隐喻「医学上称呼这样的病症为人格分裂,但我不这么认为,」她抽了一口烟,缓缓地朝空中吐出白烟,在夜晚只有17℃的湿冷淡水显得格外明显;她接者说「我认为那叫『灵魂碎片』 」。

卡特心情暂缓后,我跟她说:

「还记得你曾跟我说过的灵魂碎片吗?我认为这个比喻非常好,某个程度上来说,我什至觉得你很伟大,就像个救世主,因为你让那些灵魂碎片在你身上获得重生的重量。它们轻轻地降落在你身上,完成它们的任务后便轻轻地离开;对于那些灵魂碎片而言,你是他们很重要的存在。」

卡特听完后泪水再度溃堤,然而,这次不一样的是团体内的其他人听到了这个求救讯号。子欣主动走过来抱着卡特,子欣是团体内的大一新生;然而,那当下她却像个细心呵护孩子的温柔爸爸,「没事了,我们会陪着你」一边拍着卡特的背,一边在她的耳边重复这些温暖的字句,卡特像个受了伤的孩子依偎在子欣的臂膀上。顿时,团体内的所有人都前来坐在卡特身旁,团体内最不可思议的就在这;即使我们都不说话,但是我们会在身边陪伴着你。你的过去我们来不及参与,然而,现在我们都将在这共度此刻,不论好坏。只盼我们此刻的陪伴,能让你对未来有所期待,而不再感到孤单。

我跟咨商师提到了在团体遇到的这些事,事实上,他一直希望我能够敞开心胸与他人真诚的互动,不会再被过往的阴霾挂心而影响日后的社交。在团体中,我尝试做到这件事(不过并非100%,大约50% 左右)也换来了团体成员间的回馈。卡特在活动结束后跟我说「当时那段话如果不是出自于你而是其他人,我大概只会觉得很陈腔滥调,然而那天从你口中说出的那些,却让我很感动。」我没想过自己能为他人带来这么深刻的影响,至少,来自他人如此真诚的回馈这是我第一次收到。

团体的导师有次问问其他人「怎么会在这个空间,大家泪水交织的同时却也这么心系着彼此?」同样的问题,我的咨商师也问过我。而我都给出了相同的回馈:

「因为团体里的我们渴望连结,在心里上演了无数次『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剧本后,我们还是选择主动跨出了第一步;然而,这小小的一步,开启了接二连三的正向循环。」

团体的每个成员都在擦亮彼此的镜子,我们无法从自己的镜子看到自己;但是,我可以从其他成员的镜子看见更清晰的自己,我对其他成员而言亦是如此。我在协助其成员认识自己的同时,而其他成员也一起帮忙我找回自己的拼图,这样的正向循环在八周的课程间从未停歇,咨商师为我在团体中的收获感到开心。当团体的活动结束后,咨商师也问了我,对于这样一段与他人共享的美好回忆的结束会不会让我措手不及?

「我们并不是结束,而是一起达成了一个共享的里程碑,而这个里程碑也将会在往后的日子给予我们支持。」

我边点着头,语气坚定地回应咨商师。那一次正好也是我跟咨商师最后一次对谈,听到我的回应,咨商师也跟着点头「我感觉到你的转变,成长了不少也成熟了许多,我真为你感到开心。」当时听到咨商师这么回应,我也替自己感到高兴。在大三上的尾声,我开始逐渐跟周遭的人坦白我有在咨商,有些人高兴我正重拾关于自我的拼图,有些人则惊讶我怎么能隐瞒两年的时间。在坦白的过程中我被问到最多的便是:

「去了咨商之后你有变好吗?」

「人生哪是一道非黑即白的二元命题。」我原本想用斯多葛主义的积极乐观作为回应,结果却说出了这样犬儒般的厌世话语。不过,我仍然不觉得有必要衡量自己是否变好了,那似乎意味着在进入咨商室前,我的人生都是不好的;事实上,我扬弃了这样一刀切的人生观,那只会让我用无尽的悲观看待自己。接续在那问题之后「如果没变好的话,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值得吗?」「那当然,」我十分肯定的回应

「因为我变得更完整了。」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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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哥從物理到電機工程再轉到資訊傳播,最後落腳在社會學。衣櫃拿來當書櫃擺的人。我常在媒介生態學、行為經濟學、社會學、心理學、哲學游移;期盼有天無產階級可以推倒資本主義的高牆的兼職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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