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需要幫助|郭晶的捂汗風塵日記|2/16-2/19
2月16日
倒霉是怎麼一回事?
我19年11月搬到捂汗,捂汗12月就出現了新型冠狀病毒,1月病毒大範圍擴散。
前兩天下暴雨,我住的房子漏水。
12月,我在閒魚上買的電飯煲和炒鍋,現在電飯煲按鈕也出了點問題,要按很多下才有反應。炒鍋的手把上掉了一個螺絲。
拖把的積水拉手位置的螺絲掉進了蹲廁裡。
我算挺倒霉的,但肯定不是最倒霉的。遇到倒霉事怎麼辦?小人物只能自己處理。
何昊倒霉嗎?他14日發了一個微博,寫道:從沒覺得我爸有多大本事,當了一輩子官我沒沾到一點好處。直到這次疫情,在全省封路的情況下,通過他的關係派車把我從天門接回荊州。
天門一度是新型冠狀病毒費鹽死亡率最高的城市,困在天門很倒霉,想離開是人之常情。可是在這種情況下能離開的人很少。何昊還在微博上曬過2019年的支付寶賬單,支出共286萬,其中居家生活212萬元,穿衣打扮32萬元。
2月15日,何昊發了一個道歉書,解釋說他的父親是荊州市商務部門的科長何炎仿,無權派車把他從天門接回。他在微博上宣稱何炎仿只是利用朋友的關係,在天門聯繫了一輛運輸生活物資的返程車輛將他帶回。
何昊稱自己是一個在廣州從事服裝經營的個體戶,支付寶年度賬單是他經營的流水賬單,不是他父親給予的,發表出來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成績。
何昊很倒霉,本來只是虛榮心作祟,想炫耀一下,卻遇到認真的網友。可是他已然運用了自己的特權,獲得了好處,這個冠冕堂皇的道歉又對誰有實際的幫助呢?
昨天的晚餐是蒜苔炒肉加稀飯。
昨晚房間裡只有一個檯燈,我在半黑暗中和朋友們聊天。
有人說一度有幾天沒胃口,後來發現只是自己做飯太難吃了。
有人說“風塵還不到一個月,感覺半年過去了。”
我們聊到伴侶對前任的分手暴力跟自己是否有關。首先,不管是否是前任,一個人對前任有分手暴力,我們都不應該視而不見,而應該為阻止暴力或者要求道歉等懲罰出一份力。另外,很多施暴者都是只對某個人施暴,TA不會輕易改變TA的行為模式。
2018年11月,蔣勁夫曾因家暴日本女友被拘留。 2019年11月,蔣勁夫的新女友稱她被蔣勁夫家暴了,她說和蔣勁夫在一起的日子,就像在監獄。所以對於自己而言,伴侶如果對之前的暴力行為毫無歉意,那你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我對限制出門感到擔憂,我再次有一種恐慌感,聊天的時候我有點像吃東西,好像也不是因為餓,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沒吃的,吃了一個牛肉粒,也不敢多吃。
睡前我開始胡思亂想:如果物業不讓出門,我可以從被暴風雨破壞的臨時圍欄的空隙中偷著跑出去。可是,我不知道如果我偷著跑出小區被發現會有什麼懲罰,我擔心我現在承受不起破壞規則的代價,儘管這個規則是不合理的。
我對能否出門的擔憂進入了我的夢。夢裡的我和別人困在一個我不熟悉的地方。這個地方有不止一個門,我們去到一個門被攔下來後,就再去試下一個門是否能夠出去。
今天陽光明媚,外面的路基本乾了,沒有太多下過暴風雨的痕跡。樓下的小區有兩個環衛工在掃地,一個人在遛狗。
我打開訂餐appX了麼,所有的超市界面都顯示著“臨時休息中,請改天再來”。
因為昨天要求出小區被拒絕,我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開到出門證。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到了物業管理室,我說要出去買菜,工作人員給我開了個“居民臨時通行證”,這個通行證看起來是批量生產的,上面寫著住址和出入日期,出入日期最早是2月12日。
臨時通行證上還有備註:
1.一戶一證,請妥善保管,
2.每戶每三天可派一人外出,
3.憑此證出入小區。
我成了一個要被批准才能出門的人。
出小區的時候,保安攔下了我,也沒看臨時通行證,而是給我拍了一張照。我似乎也沒有拒絕的權利,都忘了問他為什麼拍照,只是想著要出門。他還叮囑我說:“一次多買點菜。”出門的瞬間覺得輕鬆了許多。
有三隻狗在路中間曬太陽。有一個巷子口被藍色圍欄遮住了,藍色圍欄外面又用黃色護欄和一輛摩拜單車抵住。藍色圍欄上貼著《武昌區關於實行居民區封閉式管理的公告》,內容有八條:
一、嚴格實行小區封閉式管理;
二、嚴格杜絕集聚性活動;
三、嚴格返漢人員管理;
四、嚴格公共場所管理;
五、嚴格居家觀察管理;
六、嚴格信息發布;
七、嚴格小區環境治理和出租房管理;
八、嚴格執紀執法。
第七條寫道:“落實出租房管理責任,加強對承租人管理,如有異常情況,要第一時間報告,若發生疫情未及時報告,將依法追究房屋出租人或單位的法律責任。”
這是讓房東監管租客嗎?一般租房的人應該都是成年人,如果真的感染了費鹽,是自己負責吧。很多人和房東也不住在一起,要如何監管?這會不會讓房東把租客趕走呢?
這時,有人把藍色圍欄推開一些,從裡面走了出來。不止一處的巷口或路過被封起來。看來我企圖通過臨時圍欄跑出小區的想法太天真了。我能想到的他們都想到了,他們已經把能封的地方都封了。
超市的路口有社區工作人員在貼公告。一個人貼完後,另外一個人拍照。
超市門口有十多個人排隊,大家都自覺地排隊,等有人出來再進去。這時,有個人徑直走了進去,排隊的人都很憤怒,有人罵了起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進去的人也不知道是誰,也沒有回應大家的憤怒和謾罵。
每次在超市裡面的人大概有二十多個。超市門口水果架上的水果比以往空了一些。蔬菜挺齊全的。有個放速凍食品的冰櫃空了,酸奶的架子比較空,午餐肉、香腸這些都沒了。今天的肉櫃裡有肉。
我今天的心情和第一天風塵有點像,再次為生存擔憂。現在是三天外出一次,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改成五天一次,甚至十天一次,一個月一次。我又買了5公斤大米、兩袋麵條和夠我吃一星期的菜。
出了超市我發現剛才騎共享單車過來忘了鎖車,那輛車被人騎走了。我的賬戶就被暫時凍結了,我只得拎著十幾公斤的東西走回家。
走在路上,我想到了《使女的故事》,它是瑪格麗特·阿特伍德寫的反烏托邦小說,被改編為同名電視劇。我只看了電視劇,在劇中,極端宗教勢力佔領美國部分國土,成立了吉列共和國,用武裝力量管控國家。
在這個國家每個人都有特定的職責,而很多人必須被迫接受自己的職責。劇中的女性一開始銀行卡被凍結,接著女員工被公司辭退,有生育能力的女性淪為使女,每月要和主教進行“受精儀式”,為主教的家庭生孩子,而孩子出生後便和使女無關。
從風塵到封小區,我們的活動被控制得越來越緊,我們對世界的掌控感被一點點剝奪。
我下次出門的日期是2月19日。
2月17日
囤積多少食物才夠?
朋友問我家裡現在有多少大米,我說十幾公斤。她說這也就夠吃一個月,讓我再囤一些。我知道她說的對,可是我難以接受不斷囤東西的狀態,感覺很變態。她有點擔心地說,“可是沒有食物,現在沒有任何人能幫到你。”人一般在極端的狀況下才會囤積很多食物,我一定程度上還在否認自己的處境。
有人覺得封鎖小區是為了控制疫情,可我更加覺得是控制人。風塵後出門的人本來就是少數,大家都會做防護,也盡量少去人口密集的地方。在這樣的情況下,病毒的傳染性是很低的,但我也不敢說毫無可能性,也沒有人敢說。我出門也依然會帶著些許的擔憂。
可是這個可能性是否足以大到封鎖小區呢?因為封鎖小區會加深人們的恐慌和無力。封小區後,我通過出門了解周圍的情況找回的掌控感再次被剝奪。
當然,還是有人覺得封小區是必要的,如果我不幸感染費鹽,這些人甚至可能會拍手稱快。
昨天的晚餐是包菜炒肉加稀飯。那個掉了一個螺絲的炒鍋終於撐不住了,整個手把都掉了。幸好,前房客留下了一個炒鍋,雖然炒菜的時候容易糊。
晚上和朋友們聊天。有人在吃夫妻肺片,大家集體表示羨慕。
有人酷愛吃辣,而現在她只能在夢裡吃到麻辣燙了。
有人開始在家上班,她說周一至週五要工作。
風塵以來,我都沒有了“今天週幾”的概念,只有“今天”和“明天”。
在湖北某縣城的朋友說她那裡戒嚴程度已經成了不能出戶,有親戚轉發個視頻,顯示有人出門曬衣服都被抓走了。網上有河北、上海、湖北等多地打麻將的人被抓,有人被行政拘留,有人被罰款,有人寫了檢討上電視讀保證書。
有人說恆大房產發了特大優惠通知,2月18日至2月29日期間,全國各在售樓盤可享受75折優惠。這是很大的優惠,可是買不起的人依然買不起。現在全國高速公路免費,可是現在多少人還能開車上高速呀?
有錢人通過買房子增值,一般人只能通過買大米保命。有些便宜是普通人享受不到的。
晚上夢到我的隱形眼鏡碎了,疫情期間也沒法配,也不是很大的事,可是我在夢裡嚎啕大哭。這個隱形眼鏡戴了快半年,一開始特別磨眼,時不時地流淚,現在終於習慣了。
今天早上7點多醒了,醒來後睜開眼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突然發現天花板上的燈外殼上面有個喜羊羊。這是我之前沒有註意到的,平時我不會沒事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我嚇了一跳,趕快起了床。
風塵後,我對周圍的環境多了一些注意,是之前不會有的注意,而這是因為有一部分世界消失了。我有很多情緒,憤怒、傷心、無力,但這些情緒一起轉化成了麻木。
風塵那天我買了麵粉,想著有空可以煎雞蛋餅,可是至今我沒有心情煎個餅。我買的紅薯也只吃過一次,於是我在煮粥的時候加了一個紅薯。
今天太陽依舊很好,有點晃眼的那種。天空藍得很清澈。可惜我住的房子朝北,曬不到太陽,於是吃完早飯就下樓到小區裡曬太陽。
我住的小區有3棟樓,我住的這棟有10層樓,其餘兩棟只有7層。小區總共有200多戶。現在只能在社區裡走,運動量非常有限,我住7樓,就開始走樓梯上下樓。
小區很小,能曬到太陽的地方也很少,我只能在兩座樓的間隙里長50米的地方來回走。有個中年男人也在散步,他的手機裡放著戲曲。我則帶著耳機聽音樂。風塵以來我都沒有聽傷感的音樂。
終於我們都被指定監視居住了。指定監視居住一般是針對犯罪嫌疑人的,而現在很多人都在“享受”此待遇。
今天,小區平常給人走的門也被藍色圍欄擋了起來。小區的群裡有人發信息,提醒大家注意:不聽話亂竄人員,集中到體育館學習14天,伙食費每天50元自費。
小區的群裡開始發起各種團購,買菜的、買肉的,團購要達到一定份量才送。我昨天進了小區的群,群裡偶爾在接龍買東西,我一開始很抗拒。風塵前,我都是在網上買菜,現在我極度渴望可以自己去買菜。今天,我終於還是參與了群裡的團購接龍。
下午5點左右聽到有人敲門,我緊張了一下,隔著門問“誰呀?”
“社區的,不用開門。家裡幾個人?”
“一個”
“體溫正常嗎?”
“正常。”
“門上貼了社區的電話,有事打電話。”
他們走了一個小時後,我開門想把門上的紙撕下來,粘得有點牢,我就拍了照。門上貼的是“新型冠狀費鹽入戶排查表”,上面寫著居家人員數量、健康狀況,留了社區的聯繫方式。
打印排查表的打印機應該出了問題,有些地方的字特別淺,但也看得出來內容。我進屋之後洗了手。
2月18日
這幾天,我有一種在沼澤地前行還被背後捅刀的感覺。我以為風塵已經很糟了,可是接下來還有封小區,從三天出一次門到不能出門。我沒有反對這些措施的權利。這些措施是否必要也不重要,只要疫情會過去,它們就可以是有利措施。
人們現在不得不被集體化,個人消失了。今天早上小區群裡發了一個文件,是《關於小區封閉管理期間的居民基本生活物資保障措施》,顯示營業商超只接受團購業務。這些團購業務都要達到一定份量才送,一般都要30份。我所在的小區群昨天只有七十多人,有人擔心拼不了團。
團購只能顧及大家的一般性需求,沒法考慮到每個人的特殊需求。有人在小區群裡發了個蔬菜配送,有兩個套餐:A套餐,50元,有冬瓜、芹菜、娃娃菜、茼蒿、土豆,5個品種,約13斤;B套餐,88元,豌豆、玉米、胡蘿蔔、紅薯、茄子、青杭椒,6個品種,約13斤。
這是強製配的套餐,沒法考慮到每個人的喜好。 A套餐裡我會不想要娃娃菜,B套餐裡我又不喜歡豌豆。而且,看似有兩個選擇,其實沒有選擇。
別人選什麼,我就要跟著選。套餐裡也沒有調味料。我是一個無辣不歡的人,幸虧自己囤了幾瓶辣醬,不然吃飯就很痛苦。除了食物,人們還有很多日常需求,可能有人家裡沒有牙膏了,可能有人要買衛生紙。
之前就有人問過我有沒有加小區的群,有的社區會幫忙買東西。我當時回复說,需要幫助的人很多,我還可以照顧自己。可是,現在我被迫需要幫助。
昨晚的晚餐是萵筍炒肉加稀飯。
這兩天我的手開始長紅疹,我洗碗從未戴過手套,但昨天開始洗碗開始戴上了手套。
晚飯後我接受了一個特別的採訪,採訪我的人是朋友的女兒。
朋友打了微信語音給我,她女兒一本正經地介紹了自己:“我是小記者黃某某,我在做有關新型冠狀病毒的採訪。”
我一聽也趕快認真起來,說:“我是郭晶,現在在捂汗。”
她嚴肅地說:“那你很符合我的採訪要求。”接著,她問我:“你怎麼看待新型冠狀病毒?”
我有點懵,這讓我從何答起,我只能如實說;“這個問題有點大。具體一點講,它是看不見的病毒,是有傳染性的。”
她還問了病毒對我生活的影響,我也回問了她。她說:“我都不想出門了,有次和爸媽出去玩,回家後口罩裡都是水。”
結束採訪後,我和朋友視頻,小記者很熱情地給我介紹她給姐夫畫的頭盔,她和爸爸的和解證書。她現在開始在線上上課。
如此有能量的小孩被關在家裡也是難為她了。很多人不能出門,家裡也沒有活動空間,那該多慘呀。
晚上和朋友們聊天。有人去算了命,她是白手起家命,2020年和2021年很倒霉,2022年會轉運。我說:“這也太忽悠了,所有人2020年都很倒霉”。
有人說現在最想吃火鍋,然後是唱K。好消息是有個朋友所在的縣城發了文件說要對縣城降級管控,可能縣城內部會放開管控,允許人們正常出行。
我們聊了出軌,有人沒有魄力分手,要找到下一段關係才更有安全感,開始脫離上一段關係。大家分手的時候會有各種考慮,有人是因為在北京一個人生活成本太高。
出軌的內疚感跟關係出現何種問題有關,只是不合適內疚感可能會強一些,如果是因為關係中出現控制和難以調和的爭吵,內疚感就會少一些。有人曾在保持一段關係的時候約炮,她在約炮的時候會擔心被搶劫、遭受暴力。
戀愛或婚姻關係中的出軌被認為是極其嚴重的違約,但女人出軌則更加的不道德,會遭受更加嚴酷的社會攻擊。
我們談到甘肅女護士被剃光頭,而合照的照片中唯一的一個男性則是短髮,很多女性在被剃頭的時候極不情願,甚至有人哭了。頭髮關乎的不只是外貌,而是尊嚴。剃頭是否必要?是否經過同意?女性的身體從未真正屬於自己,總是有人比女人自己更有權力處置女人的身體。
有朋友說中學在學校被強迫剪了短髮,回家就很傷心地哭。去年,貴州一個初中男老師提了一桶水,讓女生排隊,輪流給她們卸妝。化妝品公司為了鼓勵女性消費,又在鼓勵女人化妝。化妝也成為成熟女人的一個標誌。
有人發了一個小道消息:明天開始進入嚴打階段,嚴打期間所有超市、藥店、外賣平台全部停止,之前的車輛通行證也全部作廢了,所有人除執勤人員外嚴禁上街,我們可能也沒辦法給大家送菜送藥了。
如今,小道消息成為人們獲取信息的重要來源。傳播小道消息是人們在封鎖中的互助行為。很多團購都是在手機上操作,如果有些老人家沒用智能手機怎麼辦?
我講到一種特殊的內疚感,那是活著的內疚感。我們現在活著一定程度上是別人的犧牲換來的。
現在全國封路封村,很多行業都受到影響,蜜蜂養殖的要根據季節找有花源的地方,現在則不能轉場。 2月13日,困在雲南的的四川蜂農劉德成自殺。因為雲南花期已過,他的蜜蜂農藥中毒而死。 2月15日,中國養蜂學會發了文件,裡面提到確保“轉場蜜蜂”的運輸通暢。
這是我第一次離大規模的不公正的死亡那麼近,太慘烈了,而我卻有幸還活著。我必須要更努力地活著才行。
晚上,我夢到有個鄰居的女孩第一次來例假,她不知所措,緊張地哭了。我靠近她,發現她身上還貼著用過的衛生巾,我把它們一一撕下來,陪她一起去衛生間。
今天陽光依舊燦爛,吃完早飯下樓曬太陽。我走樓梯,走到5樓的時候聽到有個狗在汪汪汪地叫個不停,也不見狗出來,我停了一下,等了一會有人把狗拉了回去。狗也不甘寂寞吧。
樓下的地上擺著幾包愛心包菜,大家都可以領。物業工作人員問我家裡幾個人,我說:“一個”。她想了一下,說:“那給你兩個小的吧。”物業的人偶爾喊句“下樓領菜。”有人在樓上問“是昨天訂的菜嗎?”有人說:“屋裡有菜。”
樓下還挺熱鬧,小區院子裡有十個左右的人,偶爾三兩成群地聊天。昨天那個男人依舊在放著戲曲。有人打開院子裡的車,車裡放著范瑋琪和張韶涵的《如果的事》,節奏很歡快,像是在悠閒地度假。
有人在圍牆邊曬太陽。有人摘下口罩抽煙。院子裡的大都是男人,物業有個工作人員是個中年婦女,偶爾有女人下樓拿菜或丟垃圾。有人在樓外曬床單、枕頭。
昨天的拼團沒收到,小區的人在群裡問前一天的拼團有沒有成功。有人發了新的團購商品。有人問:能不能買魚和肉?有人問:為什麼沒有米和油?有人問物業的工作人員能不能幫忙買文具,家裡的孩子們要用。
提要求的人還得“謝謝” 。物業的人是大家和外界的聯繫,我們要靠他們買東西。這個謝謝的義務也成了被迫的。
小區的群裡下午有1棟的住戶說家裡的下水道往上出水,物業的人說1棟西南邊的住戶暫時不要在廚房用水,一律在衛生間用水。有2棟的住戶說衛生間一直翻臭味。
回到家,望著窗外的陽光,忽然想到明天可以帶本書下樓曬太陽的時候看。這個想法在腦子裡浮過的時候,我在心裡偷偷地讚賞了一下自己。
2月19日
儘管我們的處境極其被動,人們依舊在其中尋找主動性。有一天我看到一個採訪,在一線救治病人的醫生說:“總想能再做點什麼。”這十分令人感動。不止醫護人員是這麼想,很多志願者也在這麼做。
疫情中,有肺炎感染病人和疑似患病的人在網上求助,有一些志願團體會收集網上的求助信息,聯繫當事人,確認需求,有志願醫生幫病人看CT,協助判斷病人的病情,有人協助聯繫社區和醫院。有人關注慢性病人的求醫需求,有人關注醫護人員的就餐問題,有人關注到女性醫護人員的需要,有人關注環衛工的工作狀況,有人組成志願車隊……
封鎖也給這些志願工作帶來了阻礙,大家並沒有輕易放棄。救援物資曾被紅➕字會攔下來,他們就想別的辦法,儘管不確定能不能成功,但他們都盡力去做。人們不是因為有希望而行動,而是在用行動創造希望。
封城以來,儘管我們的掌控感不斷被剝奪,但我都沒有活不下去的絕望。人們在逆境中的抗爭也給了我力量。人們不是完全的被動,即便在我們的小區群裡,總是業主往群裡發一些團購信息,物業的人說不知道如何團購,有人就打電話問清楚,讓物業的人加一個群,不用跟社區對接。有人在群裡發起團購接龍,直接把收集好的需求發給超市。
昨晚的晚餐是香菇炒肉加稀飯。
晚飯後和朋友們聊天。大家說現在好消息很珍貴,大家就紛紛講了自己的好消息,有人在家裡拍了家庭合照,有人寫了文章,有人開始做拖延了很久的工作,有人看了攝影的書。有人講到一個朋友的攝影作品獲獎,拿到15萬。大家紛紛表示讚賞。
而後發現這個朋友從大學期間就很勤奮,積極地向別人學習經驗,做很多實踐。大部分人都並沒有所謂的天賦,也沒有雄厚的家庭背景。這些人的成功必須要靠努力。
我們聊到整齊劃一的美學,有人說自己的老師曾稱讚大家穿一樣的衣服做廣播體操很美,很多人中學時期都必須穿校服。有人就自己改衣服,有人為了更舒服就把衣服扯得更寬鬆,有人則試圖把校服改得更符合自己的審美。
有人說校服的質量很差,穿了之後身體出紅疹,她媽媽就到學校找校長理論,儘管校長並沒有為此改善校服的質量,媽媽後來自己買了類似的布料給她做了校服。媽媽的行為對她來說是很好的借鑒,她現在看到不公也會據理力爭。
大家說到敢於爭取的品質很珍貴。有人說媽媽曾在醫院裡輸液,按照醫囑上明明還有兩瓶點滴要輸,護士卻說還有三瓶點滴。媽媽就問護士那三瓶點滴是什麼,要和醫囑上核對一下。護士支支吾吾地,明顯是輸錯了藥。朋友的爸爸卻因為怕事勸阻媽媽不要跟護士爭。
有人發了一個微信文章,解釋說4000萬蝗蟲逼近中國的信息是假信息。文章裡寫道,最先爆出這一消息的是一個微信公眾號。這些信息後來被各大主流媒體報導,如中國新聞網、澎湃新聞。
當然,印度19年6月開始確實發生了蝗災,只有沒有那麼大規模,而且現在已經基本平息。有人在評論區裡留言,說很多農藥股漲價了。這個微信文章不知道是不是是一個商業陰謀,誰料主流媒體也沒有核實信息來源和真實性就做了報導。這竟然也算一個好消息。
早上起來發現是陰天,也就不想下樓。樓下有兩個遛狗的人,有隻狗突然開始不停地叫喚,主人拉著它上了樓。
自從拖把的擠水拉手位置掉了一個螺絲後,我就沒有拖地了。我要想辦法固定一下拉手。於是,我找了一個黑色膠帶,把拉手兩邊的桿固定住,然後在掉了螺絲那一側用細線纏繞很多圈,竟然也算牢固。
11點的時候,物業的人在小區群裡讓大家去領團購的肉。我才下了樓。這時外面有了陽光,只是稍微有些微弱,我拿了本書下去。畢竟陽光現在是生活中少有的美好,希望可以多曬一會太陽。
物業門口有五六個人在閒聊。有工作人員在物業辦公室核對信息和交錢。我下去的時候只有3個人,我們也要排隊一個個進辦公室。我看到有人開車出門,就問了物業的工作人員什麼人可以出門,他說:“一般都不能出,要有工作證明才行,一般是城管、公安、醫生、護士。”
我領了肉,在一個車旁邊曬太陽。車底有個貓在小心翼翼地窺探世界,我蹲下來拍照,它就跑了。這幾天都有風,今天的陽光比較弱,風吹在身上有點涼。陽光一會就沒了,我也就上樓了。
中午吃完飯,我開始處理肉。我團購的肉套餐如下:前腿2斤,後腿2斤,五花肉2斤,排骨3斤。除了排骨之外,我要把這些肉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每頓飯一塊就比較方便。
我從未處理過這麼多肉。肉又油又滑,本身就很難切。我家裡的刀還有點鈍,中間還有個缺口,這也加大了切肉的難度。
我不喜歡吃肥肉,在切肉的時候也努力把瘦肉和肥肉區分開,肥肉打算用來熬油,瘦肉就炒菜吃。我差不多搞了半個小時,都出了汗,切肉也是體力活。我越切越累,還有點反胃。最終,我把這些肉分成了35份。我把排骨也分成了7份。今晚應該吃不下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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