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女孩們決定,自己給自己破處
Ra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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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好友K 給我發來訊息說,“我要自己給自己破處。”
K 說,一來不想因為處女的身份給男友帶來壓力,二來也不想因為沒有性經驗而讓對方瞧不起,想來想去,「自己給自己破處」 是最好的辦法。
事實上,當下網路上,與 K 想法動機相似的女孩並不在少數 ——
“不想成為對方炫耀的談資”
“擔心成為男友心理包袱,使戀愛中的兩人處於不對等狀態”
“我的第一次是我的,不是別人能拿走的,我也不想用它來換取什麼價值”
—— 這樣的表達高頻出現。
如此看來,「自己給自己破處」 似乎成了年輕女孩之間一種隱密的時代共鳴。這現象背後,或許意味著女性的性自主意識,正在無聲地覺醒。
2.
眾所周知,「處女」 是一個偽概念。所謂 “處女膜” 並不是一層可以捅的“膜”,正確的名稱應是“陰道瓣”, 每個人的形狀不同,它本身也不是 “完整”的。許多女性的初夜都不會流血,所謂 “落紅”,往往是第一次潤滑不夠、動作粗暴或心理緊張而導致的陰道出血。
因此,「處女」 並不是一個基於人體生理的科學詞彙,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父權社會概念。它以是否有過納入式行為來界定女性是否有性經驗,並依據於此將女性分成「被男性征服過」 和 「未被男性征服過」 兩個陣營。這樣的價值體系增殖了無數令人作嘔的言說,例如:「第一次要給最愛的人」、「女人都會對第一個男人念念不忘」、「男人因性而愛,女人因愛而性」…相信你從小到大或多或少都聽過幾遍—— 可能是你媽,可能是你同學,可能是你某個愚蠢的異性朋友,更可能是無孔不入的媒體網絡影視劇.. ....
新一代女孩早已對這一套陳腐話語了然於胸。但同時,她們又在面臨新的話語:「守貞的處女」 老套又過時,真正令人焦慮的是 「遲遲沒有性經驗」。受性解放思想的影響,女性已普遍認同自己有權享有性自由與性愉悅。正如法國情感人類學者伊娃‧易洛斯在專著《愛,為什麼痛? 》所說,在現代社會,性經驗已經變成了一種社交貨幣,無論男女都是如此。 「對男人來說,性是地位的象徵,表示他有能力跟別的男人競爭並獲得女性的青睞......性和性慾成了女性行使跟展現自由的據點。”
在這樣的價值體系裡,處女處女是和nerd 一樣的底層存在,沒有性經驗似乎就意味著你不夠先進、不夠開放、不夠受歡迎,社交語境下持有處女身份或者承認自己是處女,幾乎就等於把「缺乏魅力」 四個大字貼在腦門上,也難怪「上大學前破處」 這樣的美式teenager 焦慮會在國內00後群體裡上演了。
在性資本邏輯支配下的處女焦慮,是受西方舶文化衝擊的華人社會裡Z世代女孩面臨的第一個現實。然而,在這片黃色土地上,比資本邏輯更堅固的是父權邏輯,處女情結仍是社會主流。時至今日,人們依然習慣將女性的第一次性經驗與奇奇怪怪的附加價值捆綁在一起。
如此想來,用 「自己給自己破處」 的方式來破解「處女焦慮」 和「處女情結」 的圍困,似乎是最有尊嚴也最聰明的解決方案了。
3.
經過一番網路考古,我發現,早在2015年,致力於青少年性教育的青杏網就發起類似討論。在一篇名為《21歲,我自己破了處》的群聊故事裡,主人公Coco 是一名正在讀大學的lesbian,她自述「為了以後的幸福,並堅決貫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給別人添麻煩的原則”,她用獎學金買來的按摩棒、安全套指套和潤滑劑,花了三個晚上的時間,成功給自己破了處。
她自豪地說:「破處這個過程總是充滿了神聖意義,好像一定要把一件東西『給』對方一樣…我們的處女膜是我們自己的,就像我們的身體、性慾、高潮、初戀、第一次一樣,都完完全全屬於我們自己。
而底下的評論區卻是一片質疑聲 ——
“不是,你是個拉拉也得把第一次給別人啊。自己破了多沒意思。”
「女人應該找個最愛自己的男人破處,才不枉此生,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別人。
“我可以幫你破處,只要你保證不賴上我,哈哈。”
2018年的Metoo 運動是一個分水嶺,全球範圍內的反性侵運動讓人們的關注點,逐漸從“性快感” 轉變成了“性同意”,從“自由” 轉向了“平等”,越來越多的女孩們開始對性的自主權有了自己的想法。同年,「談性說愛中文網」 稱最近收到一系列異性戀女孩「用工具、或用自己的雙手」 手動破處的來信,並邀請了性科普作者@女王C-cup、旅英性別研究者王梆回應。回信裡,她們無一例外先肯定了女孩們反抗的勇氣,但也不無尖銳地指出:
「誰說破處一定是有過yin道插入式性jiao呢?我自wei就不行嗎?我用手指就不算嗎?為什麼我必須和陰jing發生關係,才能確定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女性呢?
——女王 C-cup
「所謂自己手動破處、把貞操留給自己的想法,或多或少仍然是建立在男權邏輯上的一種反叛—— 第一次的插入不想由別人來進行,我就要自己來。有這樣反骨的女孩當然勇氣可嘉。是最大的意義。
—— 王梆
近年來的激進女權(Radical feminism)在突破父權框架這方面走得更遠,在中國互聯網上興起的“6B4T” 主張即是其中的代表,“6B” 裡即包含不結婚、不生育、不戀愛,以及不發生異性戀性行為。
她們認為納入式性交是生育行為,只是用來取精,並用了一系列科學數據支撐:女性性快感的主要來源是陰蒂、女人能透過陰道獲得性快感的機率不超過30%、備受女性性愉悅課程推崇的所謂“G點”,到現在還是一個假設概念等等。
因此,激進女權理論認為,將納入式性交常態化是用女人的產道滿足男人的性快感,而女人卻要冒著懷孕和染上性病的高風險。
這麼一來,激進女權不僅消解了納入式性行為的正當性和合理性,更徹底消解了處女這個偽概念。既然納入式根本不該定義為是一種性行為,傳統意義上的 「處女」 和「非處女」 概念就不攻自破了。
4.
此時,一個名為 “What young women believe about their own sexual pleasure” 的 TED 演講映入了我的眼簾。記者、作家Peggy Orenstein 透過觀察當下的性教育,得出一個振聾發聵的結論:“我們正在對女孩施行心理上的割陰。”
這甚至從嬰兒時期就開始了,完全是一種集體無意識:
更不易被察覺的是,長久以來,針對女孩子的性教育總是停留在允許、預防和保護的層面,卻忽略了女性擁有獲得性愉悅的訴求和權利。這顯然依然是將女性作為性的客體,更深一層地講,這與 「女孩要學會保護自己」 的邏輯一樣,是不負責任的責任轉嫁,是助長女性主體無力感的幫兇。
Peggy Orenstein 花了三年的時間採訪了十五到二十歲的女孩的性態度和性經驗,發現在這樣的性別環境中長大的年輕女孩,看似獲得了足夠的、生理上的性教育,也沒有東亞社會的「處女情結」(反而急於擺脫處女身分),卻依然沒能取得充分的性自主權。
這不禁令我們反思:所謂「破處」 —— 即使是以拿回主體性為目的—— 雖然對當下女性來說是一種較為現實的反抗,但我們不能忘記它依然是囿於陳舊的話語體系之下所作出的行為。
真正的解放之路在哪裡呢?在 Peggy 所做的考察中,女同性戀和雙性戀女孩的性經驗令她眼前一亮。她發現,在同性性行為裡,女孩們可以無拘無束地打破常規、自由創造適合自己的性行為,她們不會將“是否經歷過插入式性交” 視為處女和非處女的唯一區別,而是“是否擁有過性高潮」。
Peggy Orenstein 認為,將「高潮」 而非「插入」 視為性經驗的起點,也使女孩們不再把性當作一場追逐分數的比賽,而是把性重新定義為許多體驗的綜合——包含了熱情、愛、情慾的激發,慾望、愛撫和親密行為。
真正走出“處女迷思”,就要重新拿回對於性的定義權:什麼是屬於我的高潮,什麼是屬於我的體驗。更重要的是,不要被任何陳舊的規訓去污染你對於性的經驗和看法。你自己定義你的第一次,你也可以沒有第一次。
希望有一天,我們對於「處女」 的全部理解,就只是一個星座的名字。
// 作者:Randy
// 編輯:趙四
// 設計:板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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