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水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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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來寫字,要壓線完成七日書。雖然有兩天曠課,也寫完五篇,還是可以交待了。發完文,要去跑步,跑完步,要過端午節。順便祝大家節日快樂!

小時候,家門口就是溝。深溝通常和大山成對,但在黃土高原,也可以沒有山,溝上的,叫塬,即平地。

小時候,吃的水,都從溝裡來。溝裡地勢地,地下水埋深淺,井深要求比塬上低。從家裡到溝底,有條被人們走出來的坡度很大的小路,水便從那條路上來。大人通常用水桶挑,挑擔不知是什麼木頭,有相當的強度和剛性。兩頭各一隻五六十公升的水桶,用生鐵鎖鍊和彎鉤相連,走路時會隨腳步上下顛動。水桶真重,小孩要兩個人抬。抬水用的是扁擔,沒有鎖鏈,桶子直接掛在扁擔中間,扁擔兩頭各一個人。坡很陡,水桶會往後滑,後面的人很吃重。我是老么,去溝裡抬水的機會不多,但凡有,總是姊姊或老媽殿後,即便是在平路上,她們也會盡量將水桶往後移。記憶雖然不多,但記得那坡真長,走幾步要停下來休息。扁擔用久了變形,有時候肩膀承受的便不是扁擔的扁面,很硌,抬一次水痛幾天。

有些大人,當然主要是男人,可以一口氣上到塬上。可以一邊走一邊讓水擔以後脖梗為軸轉個圈,換到另一個肩上。

秦腔《火焰駒》裡,李彥貴落難,為生活沿街賣水。他富家公子,怎幹過那個營生,一擔水挑在肩上,進一退二,踉裡踉蹌,是段經典「作功」。後來我們村在塬上修了水塔,將溝裡的水用管子引上塬,注入水塔儲存,人們便不再需要到溝裡去打水。水塔底部蓋了水房,水房引出水管和龍頭。要花錢的,計量單位分一桶、一擔、一筒子。一桶一分錢,一擔(兩桶)二分錢,一筒子二毛。水桶的容積不過五六十公升,水筒子可達一兩千公升,當然後者挑是挑不動了,得用架子車拉。冬天有時候水龍頭會結冰,出不來水,有時需要在水塔外圍架上梯子,上到水塔頂上,自己用桶子將水吊上來。有個年輕女人,據說便是在水塔頂上學李彥貴,掉到了水塔裡面。我沒有親見,是聽我媽說的話。我媽有時候喜歡添油加醋,不一定準。現在想來,在那樣一面高牆上學那個,過於浮誇了些。還幸虧是掉裡面,要是掉外面,從三公尺高的水塔上摔到凍土上,大概其碼要躺段日子。

塬上有了水塔後,除非有特殊情況,就用架子車拉水了,日子輕鬆了許多。水塔離我家不近,要經過一個下坡,再一個上坡。那上坡有些陡,一個人拉車得使盡全身力氣,絆繩套在肩膀,上身盡量前傾,像伏爾加河上的纖夫那樣。那時候,有人走路或騎車經過,都是要停下來幫忙推一把的,除非這兩家人因為地界的問題仇身似海。

水拉回家也還有個存到水甕裡的過程,我們把這叫「出水」。水甕是陶瓷製品,大約五、六十公分直徑,七、八十公分接近一公尺高。我家有三個,銹紅色再深點,內外都上過釉,觸手光滑,並排立在爐房。一筒子水可出兩甕多。水甕裡剩下那點水根子,要先舀出來倒掉,用抹布擦乾淨甕底,再裝進新水。不然,甕底沉澱的泥土越積越厚,水會有異味,搞不好還會生蟲。出水是用一根三四公分直徑的軟管,伸進水筒子裡,另一頭先吹再吸,把水引到水桶,再提著倒進水甕。吸水是技術活,也是力氣活。小時候是乾不來的,因為不夠有力,吹既無法排空水管的水,吸也無法在管子裡形成真空。後來漸漸可以了,但偶爾不小心,沒有及時鬆口,會被湧出來的水流嗆到面目全非。

大概十多年前,才通了自來水。但因為我家的房子蓋在自來水工程以前,父母不想為了接龍頭到爐房過於大動乾戈,水龍頭於是修在了爐間門口。用水,就出來接。這樣的福沒享幾年,父親生病了,被迫離開家園。那自來水便長期無人使用。

前幾天,親戚打來電話,說龍頭那裡滴水,問要不要修。我說當然當然,感謝你操心。打開閥門井,發現裡面的管子和閥門也生鏽了。

CC BY-NC-ND 4.0 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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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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