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了一点点
酒喝了一点点

写作“女性、劳作、情欲与边缘”,关注亚文化、青年文化与性别议题。作品散见于青年志Youthology、BIE的、BIE的女孩、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beU Official等平台。(作品持续搬运中) ins:@kira_kilaaaa 小小播客:@氣泡bubble

我的第一次,做了性同意|beU Offical

性與愛同時發生,足夠被重視,在安全的氛圍中暴露與探索

本文於2022-12-13首發於beU Official,後轉載by 青年誌Youthology。原文🔗: https://mp.weixin.qq.com/s/YTj_c8MTAF5pReXRNV1brg

當時我正在這家原創的情趣用品公司做編輯,寫下了這篇文章。 2月我旅居海南時,友人告訴我這篇文章被換圖搬去了一個色情網站,幾千的點贊,幾萬的瀏覽,很多年輕女孩為細膩的表達與真實的愛意表達流下了真實的眼淚。我也從一開始原創內容被偷的憤怒轉而想,也許是這篇文章已經在網路世界漂流並下沉,找到了真正屬於它的讀者。

作者:酒喝了一點點

編輯:okay


“不只是我在上你,你也在上我。”

我是在聽到任對我說這句話的那一刻,下定決心要跟他做愛的。

我的前任,小Z。大一下時,我們認識一場普通的辯論模擬賽。那天他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源自於他在接受我質詢時,表現出的遲鈍與怯弱氣質,不同於一般辯手的強勢與能言。最典型在於我質問他的數據並給出我更認可的數據時,他回答:「哦。」我說能不能按我的定義來,他:「好。」不免讓習慣被反駁的我一時蒙圈。

那天他穿著一件普通的藏青色襯衫,頭髮短短的,沒什麼攻擊性。正如我與他相見的第一面,在以後的兩年裡,他都保持著那種既可以誇之為“溫柔”,又可以貶之為“怯弱”的品質。人多的時候會顯得木訥沉默,小聲說話,從不發任何社群媒體,也從來不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你知道,大學的許多男生,都有難以自抑的愚蠢與張揚,以及淺薄帶來的幼稚。

在我許多朋友眼裡,他配不上彼時思維敏捷、能言善道的我。在他自己的敘述中,他是一個馬男波傑克一般,一無所成又懶惰的虛無垃圾。好像人很難去概述為什麼愛上一個人的原因,當我愛上一個人時,他就變成一團一團模糊的氣體,變成明晦難分,無法被抽象詞彙概括出來的存在。但他,大抵上還是有許多具體的優秀品質,例如罕見的誠實與似乎不屬於男性的柔軟特質。

但親愛的讀者朋友們,當你聽完接下來的這個故事後,你會明白為什麼我的編輯會說,關於第一次,這是我聽過最好的故事,它值得被寫下來

01 啟蒙

毫不誇張地說,在認識他之前,我是一個對性無感的人。雖然國中時流連情愛小說,高中時也在電影的性愛片段中觀察自己的生理反應。但似乎,我對於人類需要做愛,擁有慾望,需要自慰這件事,長久地習慣站在旁邊注視,開竅地很晚,一度認為自己是一個無性戀。

二十歲左右,是一個非常容易寂寞,非常容易陷入愛的年紀。但現在回想,那時候我把精神上的交流與契合,視為最崇高的愛,而太多與肉體相連的話題會令我覺得是某種「褻瀆」。我想。我也許只是害怕,害怕成為物化與凝視目光的載體。在這件事上,我也秉持著我對許多事一貫的態度——冷靜旁觀與「不合作」。

我們戀愛的起初現在總結起來十分簡單,他追求我,約我看電影,先成為了朋友。我們討論哲學,討論過往的經歷,女性主義與政治,討論日常生活瑣碎的觀點。唯一不同的事,每當我講起任何事,他都直直看著我的眼睛,津津有味地傾聽,他的目光就那樣灼灼地落在我身上,從不打斷我,讓我對他的印像很好。

在夏天某場livehouse後,下暴雨的深夜,我們去清吧消磨時間。他喝了一些酒,在當時還不太熟的我和朋友面前,一個人扭動著跳舞,享受著酒精和音樂。我才感覺到看到了真實的他,虛無與孤獨同時存在,但對於脆弱之處十分坦誠。很怪異,我開始對他有莫名好感。

雨夜的凌晨。傘下,我們的身體挨著很近,一種朦朧的東西開始生長。

● 日劇《校對女孩河野悅子》

而後,他在暑假中間不管不顧跑來我的城市找我,其實讓夏天不愛出門的我很煩惱。我們也只是正常逛街吃飯,沒有太多與男生單獨見面的經驗。我們在一起的過程大致是說了幾百句話,我那時不懂珍惜曖昧情愫,是個打破沙鍋刨根問底的人。我直接問為什麼要來找我,在一起之後要怎麼樣,他便一五一十回答。他回答的那句「喜歡你的聰明」直接讓我笑出來的同時覺得很契合,首先要成為能交流的朋友。

酷暑之下,吃完飯我們決定到他的旅館休息。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牽他的手,我把我的手心朝上攤開,他還沒會意時被我牽住。我就是好奇,想試試看到底是什麼感覺。他走著走著突然變慢,我問他有什麼感覺。他支支吾吾,「挺有感覺的」。很後來我才知道,那天那一刻他有了生理反應。於我,我感到過往閱讀的小說中所描寫的那種霎那間電流穿過心臟的特殊體驗,並沒有發生。

那是我第一次和男生從公共空間轉而進入私密空間。孤男寡女共居一室,氣氛有點微妙。我很緊張,但也很新奇。由於我們都沒有任何經驗,都不敢做什麼,只是靠得很近。他找了當時還不太為人所知的Mbti給我做測試,一句一句地看解釋,詢問我是如何看待自己。我們仰躺在床上,膝蓋卡在床沿,親密地說了很多話。那天之後,我開始使用一個詞語,一個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的詞彙——「荷爾蒙」。

荷爾蒙,是年輕身體在夏季強烈的陽光照射下散發出的紅暈,也是夾雜著一些汗味的雄性身體釋放的某種激素,是靠著屏幕的臉在悄悄逼近的緊張氣氛。說不出是什麼,但莫名令人心跳加速,感覺興奮。我只是在空氣裡嗅到了那種動物性的本能,也因為我們並不互相觸碰,而使得這一切誘人非凡。

● 《性愛自修室》截圖

結束那天之後,是長達一個月的暑假異地。他推薦我美劇,那時大熱的《亢奮》還有《性教育》,也有尺度過大的《無恥之徒》。後來他坦言,這也是他的一個策略。他知道這些美劇裡有不可避免的性元素,劇裡的人物對待性也十分開放。雖然他在聽到我完全不自慰也不看片的時候非常震驚,但同時他也尊重我當時對性的一片空白,用某種方式緩慢地引導我。我警戒地開玩笑說,你就是在引誘我。他說,他想和喜歡的人做愛也沒有錯。毫不遮掩。

我當時是一個在性方面很猶豫的人,倒也說不上保守,只是有點陌生,有點好奇,但是憂慮更多。回頭看的話,高中時期隔壁班漂亮女孩私生活混亂的謠言,班上女生與男生戀愛時舌吻被大家八卦談論的方式,都讓我覺得很不適應。我潛意識裡不想成為同儕裡比較早擁有豐富性知識,進行性生活的人,我不想離大家太遠。即便,大學似乎像我們許諾了戀愛的正當性,提供了那種路上都是小情侶的氛圍,校門口的小酒店出入男女也總是絡繹不絕。但大家似乎對於性,統一地緘默不言。

開學後,我也開始成為大學女生寢室樓下膩膩歪歪遲遲不肯分離的女生,開始成為和對像在教學大樓角落無人處偷偷摸摸親吻撫摸的戀人。陷入熱戀就是這樣,整個世界的其他似乎都蕩然無存了。愛情的甜美與日漸親密的關係,讓我年輕的身體萌生了許多渴望,當然,用喚醒這個詞也許會更準確。像是春天對一整座山谷所做的事。

人怎麼會在被愛的人溫柔撫摸的時刻,不想要更深入、更強烈、探索更多更多呢?

● 劇集《Normal People》

02 同意

他向我具體提出做愛的需求,是開學後的第一個月末。那陣子,他總愛開玩笑,「我們什麼時候去開房?」都被我白眼拒絕了。

依稀記得國慶日的前三天他要回趟家,那算的上是熱戀中一次小小的分別。也是在這次「小別勝新歡」中,我開始覺察自己的慾望。不只是心理上的想念,我的身體也會開始想念他,想念他薄薄的嘴唇,他棱角分明的下顎線,他勻稱精瘦的腰腹,他身上的某種特殊氣味,而這種想念非常具體。

10月3日晚上,他一回學校就迫不及待地來找我。那天我剛洗完澡,沒有穿內衣,套了洋裝就去跟他在橋邊見面。放假的校園並沒有太多人,我們在校園的大道上散步,拐進一條黑黑的小徑。四下無人,我們站著相擁,放肆地親吻對方。他在我耳邊問,我可以把手伸進去嗎?我完全任由直覺點頭。那不是他第一次摸我的胸,卻是第一次把手伸進我的內褲。

©️Joshua hoehne

那種感覺很詭異。似乎在黑暗中,在隱密的地方,他用手指觸碰我的私密絨毛,侵入我的危險領域,像是蛇類逶迤在茂盛的叢林,輕巧又謹慎。一個連自慰都沒有過的人,第一次感覺到接近陰蒂高潮的快感,腿感到酥軟,幾乎快要站不住了,掛在他的身上,讓他停一下。而他急切地詢問我的感受,確認我是否真的爽到了。重重的呼吸與幾乎要脫口的呻吟都被我按下,那晚就結束在這。夜裡已經有點涼,我們往回走,他問我,明天要不要去開房做愛。

我無法再拒絕。他很認真跟我說,你別老是我在上你,其實你也在上我。這句話,他是在夾雜著女性主義的脈絡下和我闡述的。某種程度的激將法。事實上,我的女性主義在遇見他之前,也只是一種樸素的直覺。那時性別議題與女性主義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在網路上有如此大的聲量與關注,那時我才19歲。他會主動跟我聊很多女性主義相關的話題,反問我,引我思考,即使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自己是女性主義者。

我當時被這句話說服了。我意識到我們在性愛中應當是平等的,而非事先預設我是弱勢或受害的一方。我在性中也是有主動權的。我欣然同意開啟我們的初夜計劃。

第二天,他拿出生活費的一大部分訂了一家800一晚的五星級飯店,來接正在的兼職工作的我下班。那一整天我都非常緊張,不停在知乎上搜索“第一次和男朋友出去住”的經驗帖,通過看形形色色的自述讓我在別人故事的信息流里平靜下來。思緒不至於亂飛,焦慮也就追不上我。

現在的我還能回想起那些知乎貼文裡,大多是女生樓主以第一人稱寫作的性愛日記。細節之豐富,情感之飽滿。第一次被描繪成偶然發生的一晚,但又有非常多的相似之處。開啟性愛的方式往往都非常含蓄,統一從洗完澡承諾抱在一起貼貼不進入,再到感受到硬物,到縐絹地纏綿。在半推半就中,男生常常是無法正確找到陰道的入口,或是前戲不夠而造成疼痛。

沒有一個生活中可以交流經驗的朋友,網路也沒有管道看到一個正常性生活故事的我,就在這些故事裡,學習到了很多的「預防針」。例如,第一次不一定會見到紅的,第一次可能也不一定要進入,沒有找到陰道入口的話也不能說太傷男生自尊心的話。此類種種。

但似乎,沒有人像我一樣。這一天似乎是專門規劃出來,為了晚上進行第一次的性行為,以至於這一天做其他事都心不在焉。

我們若無其事地在飯店附近吃晚飯,而我始終帶著另一雙眼睛拷問審視這個男生,是否值得。他主動問我,我們要約定什麼「安全詞」?我當時完全沒有這個意識,我說我沒想過。我突然想起曾經他問我,我可以不戴套子嗎?我沒過腦子的那句“隨便你”,內心OS:“關我什麼事?”,被他震驚到劈頭蓋臉地大罵了一頓。

某種程度上,我是個非常幸運的人。很難想像,如果不是他在這些細節上一次給我正確的性教育,我的第一次性體驗會是什麼樣的。那同為處男的他又是從哪裡學的呢?他不好意思地說,他有查很多的資料和訊息,怎麼給女朋友一個完美的性體驗。他說話時總是習慣低著頭,剝著手指死皮,慢吞吞又小聲,像是認真做作業了的乖學生。這份「作業」當然也包含了男生的某種「自尊」的認可需求與主要由他負起的責任感。更多時候,你能感受到他的謙卑,承認自己不懂,也承認自己會學會變好。你知道,這個態度總是會讓女人心軟,總是有效。

雖然不是有處女情結的人,但還是覺得女孩的第一次很重要,他說,他想給的他能給出的最好。這讓彼時的我覺得很安心。

踏入飯店大廳的時候,我跟在他的後面。像是小孩子要去偷做大人的事,很奇怪,表面上假裝滿不在意,心裡卻始終有種還沒成熟的心態。這間飯店富麗堂皇,讓我覺得忐忑但是感動。我青澀的二十歲第一件大事像是即將放映的電影,不存在的倒數鐘聲與湍急的心跳重合。

●劇集《Normal People》

03 初夜

進入旅館之後的我,因為工作太累想先去洗澡,並害羞地拒絕了他想要一起洗澡的邀約。他說他要下去買保險套,問我有其他想要的東西。我說我想吃柚子。

獨自在房間洗完澡的我,穿著睡衣躺在床上淺瞇。四肢與皮膚因為熱水的洗禮而發紅,酒店的被子蓋過了我的肩膀。聽到門開了,他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洗澡完走到我的床邊。開始非常深入地親吻我,那時我們接吻的技術都不是很好,但已經有了重大提升。唇齒纓綣,膨脹的慾望就這樣被快速地刺激。我等他洗澡,靜靜地等他來到我的旁邊進行今夜的正式「議程」。

他輕輕問我能不能把衣服脫了,我從被窩裡丟出衣服。他引導我幫他脫褲子,抓著我的手引導我撫摸他。他是很清瘦的類型,腰腹間的肌肉很勻稱,手指劃過去的時候能隱隱感到肌肉的緊實。

他要我幫他戴套。我也很難忘記第一次看到男性生殖器時的震驚與恐懼,真的要把這個膨脹的硬物放進我身體狹窄的小徑嗎?它醜陋但是溫熱,即便什麼都沒做,也足以令人感受到某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權力。我也懷疑我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存在足夠的空間,能接納一個完全來自他者的「異物」。

我很忐忑。而一切就像是勢在必行,我們學著色情片或電影裡的樣子開始「扮演」。從臉到唇,從耳後到胸,緩慢下移。

●電影《卡蜜兒克勞岱爾》

快到褪去內褲時,我一個激靈,閉著眼用手擋住問他可不可以關燈。羞恥感在影響我,以一種下意識的,出於長久慣性的方式生效。我對自己的身體並沒有像他赤裸裸時那樣自信。從沒有人注視過我的私處,我的裸體,包括我自己。我也很擔心那裡會有奇怪的味道,擔心他會被嚇到,不再愛我。那時,我一定認為自己的陰道是醜陋的,它不值得被駐足。我的逃避本性裡會認為,我們應該囫圇地跳過這個部分,開始進行接下來的步驟。

他很溫柔地看著我的眼睛,說他不想關燈,他想要完整地看著我。他的眼眸在床頭燈的照耀下,乾淨純真,只是好奇的小獸。我害怕見到男性被慾望吃掉的扭曲面貌。他在等。他在徵求我此刻的認可。他轉移注意力似得不斷誇我的皮膚柔軟,誇我的胸很美,誇我的腰很細。而後,我答應了,主動脫了下來。

其實我很少認真回憶這個過程,但我始終能夠想起當時那種被托舉住的氛圍。赤裸裸面對一個人,其實是一件性質上可以定義為「恐怖」的事。尤其在燈下,是一種接近私人展覽的暴露,接受來自對方目光的檢視與「審判」。目光如手術刀一般,即便是愛人的凝視。

彼時敏感又自尊心強的我完全知道,只要他稍有不滿與嫌棄流露出來,我就會立刻感到“被劃傷”,會立刻攜帶著我的自卑逃竄。我的退縮本性也許會讓我再也不想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做愛。而每一次,他都會發自真心地欣賞我的身體,推開我扭捏遮掩的手,親親我的乳頭與小腹上的肉肉。

我的狀態也漸漸暖起來,他在很多細碎的瞬間說服了我,說服我心甘情願地和他度過我的第一次。沒有什麼會被奪走,只是這個「第一次」是我們一起體驗的遊戲。當時的我對他也不可抑制地生出很多很多愛意與親密。與他人身體完全赤裸的接觸與撫摸,是絕無僅有的新奇體驗,需要巨大的信任,巨大的能量。

● 《空間中的關係》,1976年烏雷與阿布拉莫維奇的行為藝術

赤裸的肌膚相親,是一種隱密的宣誓儀式。身體先於所有言語成為誓詞,我們向彼此宣誓成為對方在世上最親密的人。

我們的初夜,進行到最關鍵的步驟,他沒有找到進去的入口,要嘛就是頂不進去。沒有經驗的他也開始著急,他問我能不能幫他一下。我甚至能感覺到他也有些害怕。但我發現,由於我對自己身體的不了解,我也沒轍,甚至感到有些抱歉。嘗試了幾次之後,我們也就作罷。

其實有點忘記那天的心情了,氣氛在下墜,但印像裡也沒有特別失望。我們緊貼著仰躺在床上,我窩在他的臂彎裡。他向我道歉,我也安慰他說,很多人第一次都進不去的。我說,這樣跟你抱著睡覺我也覺得很開心,希望你不要覺得這個旅館的錢花得不值。他非常享受地抱緊了我,我們一邊吃柚子一邊看了一會兒電視。

初夜就這樣平淡地結束了,一起洗完澡我們抱著入睡,然後隔天我橫七豎八地醒來。

神奇的事發生了。在我完全醒來前意識不太清醒的狀態裡,像獲得了修練秘籍,任督二脈在一夜之間全打通了。我躺在溫暖的飯店大床上,能夠徹底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感覺到自己的陰道,我似乎有那種能力讓它自由伸展與收縮。說來很奇妙,同時甦醒的,還有快要把我淹沒的慾望,我的身上感覺哪裡哪裡都不舒坦。皮膚在渴,胸部在緊,陰道在癢。

幾乎在一瞬間,她像是初次登船航行的年輕舵手,憑藉著某種莽撞與本能,在顛簸簸中搶過了帆船老舊生鏽的舵。她過於急不可耐,過於想要試驗掌舵的力量,過於想要征服大海!

爬上迷糊中他平躺的身體,親吻與撫摸像是過分多餘的舞步與台詞,摸套,提胯,上馬。大海或草原,我都是握著韁繩不容置疑的主人,納入硬物的快感夾雜著奇異與新鮮,衝擊全身感官所釋放的忽明忽暗光束,令大腦宕機。他也清醒過來,一言不發,扭動、出汗、喘息,身體的每一個起伏都是拍打我的浪潮。

很爽,真的。負距離所帶來的充盈而完滿的包裹感,讓人感到能夠部分地承接住一個人生命裡全部的陰暗與破碎。我後來意識到是前夜的親密與失敗讓過了一夜的我們都放鬆下來,不再有明確的目的性。我在瞬間盡情享受了肉體的遊戲,以及親密無間所帶來的一種虛無的超越感。

● 電影《祝你好運,裡奧格蘭德》截圖

04 慾望

在和他做完第一次之後,回去的地鐵上他開始詢問我的意見,關於穩定的性生活頻率。我支支吾吾。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我不再是處女了,我已經做過愛了。我感覺自己的狀態有些怪異,但也說不出什麼差別。

那是我第一次夜不歸宿,我幾乎是躡手躡腳爬上自己的小床。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我坐在自己的床上,憂慮地想,天啊,我已經和這個房間裡的其他人不一樣了。我擔心我的室友另眼看我,擔心我自己變得「不一樣」了。但更多的——我滿懷期待地觀察自己身上的變化。

平靜的一整天過去了。沒有人注意我,我也發現我並沒有像那些情愛小說中往往會寫道的,「經過這一夜,她從一個女孩變成了一個女人。」我好像還是我自己,沒有「獻出「什麼,也沒有被奪走什麼,我還是完整的我自己。這種「破處就變得不一樣了」的迷思,我甚至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被種植到我的腦袋裡的。但我清楚記得初夜後的一整天,我都在隱隱觀察自己。最後得出了,「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才沒有人在意呢」的結論。性愛只是性愛而已,像一場遊戲。

平穩度過那一天之後,我把我的故事講給了很多親近的女性朋友聽,我是我身邊第一個如此快就進行性行為的人。似乎在講述的過程裡,我一遍一遍驅除自己心中的憂慮,肯定其中的美妙。

這之後,我才開始嘗試自慰。我越了解自己身上的敏感點,我與他的性愛體驗就調整地越好。他也總是盡力讓我先爽到。

幾乎每一次結束做愛的過程後,他都會和我複盤。我們彼此都有向對方提出過,「你可不可以抱抱我。」起初是我在結束時偶爾覺得莫名失落,好像我完成了做愛的功能之後,那些對我的溫柔和關注就會消失,他會像個豬頭一樣睡死過去。我在複盤時跟他說,希望他能做完後主動抱抱我。之後的每一次他都記得這個需求,環抱著我,親吻我的額頭。他也常常在覺得脆弱時,問我可不可以也主動抱抱他,不要總是讓他主動。

● 劇集《Normal People》

親密關係對我來說,意味著一間完全透明的房間,在感到足夠安全時,我們毫無保留地展露出脆弱、任性、孩子氣。我發現自己在爭吵時傾向於逃避與冷暴力,而他教會我很多,教會我如何溝通,如何直視偶爾顯露出醜陋的真實的愛,去學習著承接住這些,戳破初戀所帶來的理想化的泡沫。我們的原生家庭都不太好,是在彼此給對方的豐盛確定的愛裡,才意識到那些破碎,同時擁抱那些脆弱與落寞。

做愛,某種程度上與親密關係也是一樣的。好的戀人,會傾聽,重視你的需求,會承認錯誤,向你道歉,同時承擔起自己的責任,願意付出努力先讓對方感覺到歡樂。做愛,側面也是親密關係的印證。

後來的我們,在許多不同的心境下做過愛。爭吵後劇烈到想要把對方撕碎的暴力的性愛,關係出現危機時偷情一般的性愛,趨於平淡與厭煩時對彼此身體缺乏興趣後潦草的性愛......每一場性愛都是個人生活裡絕無僅有的小實驗,不同情緒與場所的搭配,是不可複製與絕對誠實的戲劇。

● 劇集《Normal People》

我的第一次無疑是幸運的。性與愛同時發生,足夠被重視,在安全的氛圍中暴露與探索。即便我和他現在的性向不斷流動,寫作這個非常異性戀視角的故事也無意於將他視為「某個例外」。我時常想,幸運的經驗能提供什麼呢?或許是一種「愛」的信心與鼓舞,或許是一個「及格的第一次」的標準與參考。畢竟,我們都見過太多心碎的女孩,流連在不平等且痛苦的愛裡。我希望十九歲的我能看到更多不同類型的敘述。

他所做的,只不過是一個應該做到的80分。但我也不想去否定過去的愛,他與大多數男人相比,確有可圈可點之處,值得我們至今仍保持美好開放的關係。

性,在我的個人生活裡很少是一場關於權力博弈與角逐的戲碼。這幾年過去,性,似乎只是和親密關係一起,在一個特殊安全的房間,作為某種特殊的路徑,幫助我抵達了不願面對或被隱藏的那部分真實的自我,同時延展開生命的多維與複雜。我是可以脆弱的,依賴別人,也同樣可以呻吟、索取、求歡,乃至乖張。不做那個完美獨立堅強的女孩,我依然配得上愛,值得享有所有的、純粹的快樂

我也逐漸理解身體中湧動著的年輕的慾望,就像是那些比喻,情慾像海浪在身體裡翻湧。但對我來說,更具體的是一種“癢”,一種皮膚之下有蟲子爬行的干燥的癢,躁動在生活的縫隙。而我也開始觸摸慾望的形狀。

我也是在有了性體驗之後開始重新理解「性感」的。我逐漸感覺到自己已經是一顆成熟的桃子了,也許是葡萄,總之已經成熟了,在渾身散發魅力,散發豐盛的氣味。

CC BY-NC-ND 4.0 版權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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