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驥
許驥

香港作家

「中式犬儒」与「港式犬儒」

近来发生的事情,让人见识了「中式犬儒」与「港式犬儒」。

「犬儒」这个词,于古代和当代的意涵是不同的。

在古希腊,犬儒是作为一种反动思想诞生的。以第欧根尼(Diogenēs)为代表的犬儒主义哲学家,通过对自身严苛的训练,挣脱包括宗教、礼法、风俗等衣食住行方面的一切世俗束缚,从而追求无欲望的极简主义非物质生活方式。这种思潮,即便放在今天听起来,仍然很时髦。

而到了当代,犬儒主义却被诠释为一种对伦理及风俗的不信任态度,表现为一种愤世嫉俗的虚无主义。从表面上看,犬儒主义者和怀疑论者有颇多相似之处。但怀疑论者会对其怀疑的对象,通过理性的思考,对怀疑对象加以分析判断,进而反抗。而犬儒主义者则多表现出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用「不拒绝」、「不反抗」、「不认同」作为自身行动的指导性方针。

按照当代的犬儒主义定义,我们很容易诊断出今日多数内地人的犬儒主义病症。例如,他们几乎每天都会遭遇不公正的事,但他们喜欢挂在嘴边的话是:「算啦算啦」、「又能怎么样呢」、「心大一点」、「宰相肚里能撑船」、「退一步海阔天空。」在犬儒主义的扭曲价值观下,中国人不仅不喜欢反抗,即便是小到投诉这样的事,他们也能忍则忍。只要能沉默活,绝不鸣而生——毕竟「枪打出头鸟」是他们的格言。所以凡事等人向前冲,自己尾随,说不定还能顺手牵羊。

内地人的犬儒我们看得多了,从柏杨到龙应台到无数批评家,写了无数文章批判。然而,香港人的犬儒,我们岂能视而不见?香港人近年的抗争,一方面彰显了我们追求社会公义的理想主义情操,可另一方面也障碍了我们对自身的反思。面对内地的渗透,我们拒绝,我们反抗,我们不认同……且慢,我们在拒绝、反抗、不认同的时候,有没有犯犬儒主义的弊病?

早前有某黄店餐厅以「只招待香港人」为由,通知「下单时只限粤语及英语,一概普通话,暂不招待」。这种做法,在笔者看来就颇犬儒。其实只要稍微动脑思考,就知道以上「宣示」不合逻辑。试想有广东地区的内地人入店,而其立场极蓝,是否便轻易蒙混,突破店家设立的「关卡」?店家的懒惰在于,他们把「香港人」的定义以语言来划分,完全罔顾「香港人」的核心精神是什么。

香港人喜欢批评内地人,嘲笑他们是不懂反抗的犬儒主义者。但香港人在抗争的时候,假如用了犬儒主义的方式,便是五十步笑百步了。英国作家王尔德在四幕喜剧《温夫人的扇子》中曾说:「什么是犬儒?知道一切事情有代价而不懂得任何事情有价值的人。」我们现在都知道,如果毫无保留地接受内地价值,我们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是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争取到内地民众的理解与支持,又会有怎样的价值呢?有理智的人都知道,香港不可能离开中国而独活。不是说选择不理,就等于置身事外。现在的疫情,不正说明这个道理吗?接不接受现实,和你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所以,香港的命运始终和中国的命运无法割席。我们拒绝「中式犬儒」,更要警惕「港式犬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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