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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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者 中国大陆法律媒体人

生命中無法逾越的“輕”,米蘭·昆德拉為什麼拿不到諾貝爾文學獎的一種個人解讀

作家為人的不真誠與作品的真誠無法統一,是米蘭·昆德拉藝術性的天花板,是他畢生無法突破的困境

米蘭·昆德拉於7月12日去世的消息傳出,成為了一時的輿論熱點。

我出於工作需要,聯繫了一個詩人朋友,想請他作為文化名人,錄一段關於昆德拉的視頻評述。

但經過數次電話仔細溝通後,他決定還是不說了,“我們(中國知識分子)今天面對的困境,在精神層面上和昆德拉所處時代幾乎是相同的,很多話沒法(公開)說,不敢說。”

這位朋友之所以不敢公開說,是因為他的見解過於深刻,直接觸及對我們當前所處社會的反思。公開表達會給個人帶來麻煩,“我承認我懦弱”,詩人朋友說。

我猶豫許久,睡前忍不住還是把和他的一些討論,以及我在微信朋友圈另外一些朋友的爭論整理出來。

我讀大學時正值昆德拉熱,我看的第一部作品是《笑忘錄》,非常喜歡,此後幾乎把當年市面上能買到的昆德拉的書都買了。

他的小說裡的人物,很多都活得扭曲且搖擺,充滿自我懷疑,他的小說散發著濃濃的迷惘味道,特別引發我(可能也是大多數國人)的共鳴。

從作品開始,自然也就關注到作家個人,之後知道了“布拉格之春事件”後他與哈維爾的爭論以及他的一些具體行為表現(這個背景比較複雜,我不想做過多介紹,有興趣的朋友自己在網上搜索一下吧),在這方面,我是不太同意昆德拉的,而且我甚至不覺得他和哈維爾的爭論是道路或者理念之爭,我認為他的說辭更多只是為他的懦弱做辯護——如果他真的認同自己的理念,堅信布拉格之春後蘇軍的入侵帶來的是政治穩定,每個人仍能爭取到消極的自由,那他後來何必流亡法國?

昆德拉在爭論中說的很多話聽起來都挺對的,比如“不把政治作為生活的全部”(大意如此),強調每個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但問題在於,他在捷克國內的極權高壓下說出這話,等他流亡法國後,寫出的第一本書就是《笑忘錄》,恰恰是一本充滿政治話題的小說,以此來獲得西方的認可。從這點而言,他的為人是不真誠的。

多年後,隨著歷史檔案解密,“昆德拉告密事件”曝光,我才真正理解了他的種種言行不一致的來源,也才理解他為何流亡到西方自由世界裡,作為一個公眾人物,卻總是千方百計地藏匿自己的私生活,決不向任何人提供詳細的個人生平材料。據說他給出版社提供個人簡歷只有兩句話,“米蘭·昆德拉,生於捷克斯洛伐克。一九七五年移居法國。”

這時候再回想昆德拉的作品,我也才真正明白了他的小說裡,那些人物的矛盾與焦慮從何而來。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的作品卻是真誠的,因為作品展現的人物命運掙扎,其實就是作家自己的內心掙扎。

但由於昆德拉沒法突破自己的現實困境,他的作品中人物也找不到方向,最終的解脫往往不過是自我放逐。他最出名的小說叫《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這個永遠無法逾越的“輕”,是他作品中人物命運的天花板、也是他藝術性的天花板。

我的詩人朋友評價說昆德拉無法拿諾獎的一個原因就在於“他的作品打動不了老人(有閱歷的人)”,我深以為然。

昆德拉的困境,很大程度上就是我們今天中國知識分子的困境。我們很多時候,不敢承認自己懦弱,不敢承認我們其實只是一直在找種種藉口為自己向強權屈服做辯護,我們多數時候都不是真誠地活著。

正如我詩人朋友所言,“昆德拉米蘭·昆德拉去世了,但一個時代並未過去,而是捲土重來了。”

說了這麼多,最後還是要感謝米蘭·昆德拉,畢竟他的作品曾經陪伴了我的青春。

祝他安息,無論有多少爭議,最終一切隨風。或許如他曾經說過,作家的個人故事毫不重要,作品會長久流傳,被人記住。

CC BY-NC-ND 4.0 版權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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