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E别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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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E别的女孩致力于呈现一切女性视角的探索,支持女性/酷儿艺术家的创作,为所有女性主义创作者搭建自由展示的平台,一起书写 HERstory。 我们相信智识,推崇创造,鼓励质疑,以独立的思考、先锋的态度与多元的性别观点,为每一位别的女孩带来灵感、智慧与勇气。

當女孩決定要剃寸頭,她會遭遇什麼?

去年年底她因學滑板結實了一位女孩。那個女孩也在深圳科技園上班,個子小小的,寸頭。她問女孩為什麼要剃寸頭,女孩說沒想那麼多,想剃就剃了。她對頭髮無所謂的態度讓李靜意識到,原來還可以這麼對待頭髮。今年年初,李靜躺在床上聽Eminem、Dr. Dre 和S kylar Grey演唱的《I need a doctor》。聽到女聲如求救般地吟唱,她下定決心,去理髮店剪寸頭。

「整理這個髮髻,高舉皓腕,巧挑青絲,費了會子功夫,方才就緒,肚裡自思怪不得當今時髦女子都提倡著剪髮主義,女子梳頭確是一樁累贅的事,要想趕緊出門卻不能開步便走,都是這滿頭青絲把人束縛住了。昔人喚頭髮做煩惱絲,煩惱兩字確是定評,男子的煩惱絲可以剪掉,婦女的煩惱絲難道剪掉不得?”

——《申報》,1920年6月11日

每個夏天,當長髮積蓄的汗水悶得頭脹,當洗完的頭髮黏在身上,當髮梢掠過眼睛、鼻孔、嘴巴時,李靜都想把頭髮剪了。每次做瑜伽,每次練拳擊,每次被自己的馬尾甩到,李靜都想把頭髮剪了。

她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在阻止她,反正從小到大,從念書到進入職場工作,活了27年,她從沒留過短髮。小時候,她被媽媽當成洋娃娃打扮,穿芭蕾舞裙、梳漂亮的辮子。長大了,她洗頭要洗三遍,第一遍用一種洗髮水,第二遍用另一種洗髮水,第三遍用護髮素。她會把洗頭髮和吹頭髮分開,兩項放在一起「壓力太大了」。有時,懶得吹頭髮,她邊看書邊等待頭髮變乾,往往腳都看麻了,頭髮才半乾不乾。頭髮為她平添了許多煩惱,可她從沒想過「可以擺脫掉髮」。

去年年底她因學滑板結實了一位女孩。那個女孩也在深圳科技園上班,個子小小的,寸頭。她問女孩為什麼要剃寸頭,女孩說沒想那麼多,想剃就剃了。她對頭髮無所謂的態度讓李靜意識到,原來還可以這麼對待頭髮。

今年年初,李靜躺在床上聽Eminem、Dr. Dre 和S kylar Grey演唱的《I need a doctor》。聽到女聲如求救般地吟唱,她下定決心,去理髮店剪寸頭。

長髮的李靜

她明確地告訴髮型師要剪寸頭,髮型師把長髮剪到耳朵的長度,再次詢問,李靜要他接著剪。換成推子,髮型師一再問「你確定要這麼短嗎?」。 9毫米,6毫米,3毫米,一直換到最短的規格,李靜才滿意。她頭一次用幾毫米這樣的功能性詞彙來形容髮型,而不是用“到鎖骨”、“打薄一點”、“要有空氣感” 之類模棱兩可的詞。

看到鏡子裡的那個人,她被自己震驚了—— 原來自己「很精神」。她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刺刺的。走出理髮店,風吹在頭皮上,“感覺就好像新生了一樣,從小到大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太舒服了。”

寸頭的李靜

同居兩年的對像看到她的新髮型,和她冷戰了三天,一句話沒跟她說。第三天,對像以搬走宣告兩人的分手。兩人先前的關係非常穩定,經歷過異地戀的考驗,正在為了未來一同存錢。但共同的願景比不過頭髮,李靜不禁懷疑她曾經擁有的愛情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難道愛情是建立在頭髮的基礎上了嗎?頭髮就那麼重要嗎?

她在愛情裡一直是妥協的一方,會配合另一半的要求做出種種犧牲。但這次,對方連妥協的空間都沒給她。不像其他感情問題需要靠揣摩、靠猜,對方直接給了最終答案。和寸頭一樣,沒有任何掩飾,讓李靜無處可逃。

一段認真的感情如此收尾,令她懷疑自己剃寸頭的決定。於是,李靜戴起了假髮,把寸頭藏起來。

戴上假髮的李靜

「男女間的分別,只是生理上一種自然構造,為什麼在人工的妝飾上用力呢?我們徹底想一想,男女沒有分別究竟有什麼妨礙呢?”

——《民國日報·覺醒》,1920年第10卷第12期

吳雅在升上大學前的暑假為自己訂了三個目標,一是學車,二是學一支舞,三是學化妝。她要到大學大放異彩。第一個目標還在進行中;第二個目標夭折了,中國傳媒大學作為藝術院校,最不缺的就是能歌善舞的學生;第三個目標,她放棄了。

大一上學期的一堂思修課上,她第一次聽到「服美役」 這個概念。任課老師沒聽過這個詞,無法充分解答同學的提問,是宿舍的夜談讓吳雅明白了「服美役」 的意思。在朋友傳給她的韓國漫畫裡,為了不再被男性當成觀賞的對象、不再按照男性的喜好打扮自己,女主角剃了個禿頭。

從此,吳雅看世界的眼光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她認同美的壓迫性,對抵制「粉紅稅」 心有戚戚焉,從而刷豆瓣時被系統推薦了「女性寸頭超爽小組」。許多女性在組裡分享剃寸頭的感受,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壞處是別人的目光,剩下的全是好處。」吳雅總結。

在兩個月的時間裡,她先把齊腰的頭髮剪到脖頸處,再把短髮剪得更短。髮型師為她設計了一個日本男星的髮型—— 前邊瀏海,後邊用梯子剃到差不多耳朵的位置。媽媽說家裡「像養了兩個小男孩」 —— 吳雅的弟弟今年上四年級。

隨著她對女性處境認識的逐步加深,有些東西再也掩蓋不住了,例如爸媽的區別對待,例如爸媽對女孩的刻板要求。吳雅從小就是個活潑外放的人,愛笑愛鬧愛說話,可爸媽在向別人介紹她時,總說「我們家閨女可文靜了,就愛看書」。一開始,吳雅覺得他們說的是錯的,被說多了,她讓自己接受“原來我是這樣的人”,讓自己在社交場合保持安靜。

今年4月末,爸媽帶弟弟出門,吳雅一個人在家。又餓又煩,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越想越覺得頭髮煩人。於是,她拿起了剪子。猶記得爸媽希望她再把頭髮留長,她沒剪瀏海,把後面的頭髮剪得「像荒蕪的月球表面一樣,坑坑窪窪的」。這反而替她下定了決心。她原本計劃在研究生階段、離家更遠後才剃寸頭。

第二天,她騎自行車竄了幾個胡同,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花30塊剃了寸頭。出了理髮店,聞著桂花的香味,感受風吹過頭皮留下的涼爽,再想起縈繞在心頭的煩心事,她「特別特別想哭」。爸媽見了她的新髮型,依舊說還是長頭髮好;女性朋友們吃了一驚,但聽到她說洗頭髮很快,立刻紛紛表示理解。幾乎每個女性都被長髮「折磨」 過,但對大多數女性而言,頂多能想到剪短髮,剃寸頭這個選項壓根不存在。

一年多前,參加高中學校舉辦的舞會,吳雅身穿猩紅色天鵝絨長裙,腳蹬高跟鞋,一頭波浪捲髮捲了一個半小時​​;半年前,她堅持在寒冷的冬天穿裙子,收腰的裙子勒得她難受,她會在課上偷偷把裙子的拉鍊解開,下課了再拉上;現在,她穿寬鬆的T卹,寬鬆的運動短褲,化妝品都蒙了灰。洗澡時她“迷茫了”,不到三分鐘頭髮洗完了,護髮素也沒必要抹,這就結束了?原來她洗一次頭髮要一個小時,沒完全吹乾的濕頭髮經常把習題冊打濕。

有時候,她會被認成男生。 「大家都覺得男性和女性,就像水和油一樣,不能相融合,差別巨大。頭髮長度,就幾厘米的事情,變了,我就成了男孩子。原來性別區別是一件這麼可笑的事,” 吳雅說,“頭髮就像一個謊言。”

吳雅

吳雅不希望自己的家庭成為電影裡那種沉默寡言、不表達愛意的典型中國家庭,她把對女性主義的思考和爸爸分享了,爸爸認為女性的地位已經比古代高多了,怎麼就不能知足?吳雅據理力爭,爸爸要她大學畢業趕緊找個人結婚。

「婦女有四行,容其一夜,今一旦不顧父母遺體,剪發毀容,自戕若此,是所謂'逆'也,'愚'也,天地中不容之物也……婦女之剪發,必生'驕慢之心',驕慢之心生,必不循其當然之職,尚何順之有哉,是所謂敗常亂俗'不軌不則'之婦女也。”

——《民國日報·覺醒》,1921年第8卷第16期

長髮,是女性身分的象徵之一。恐怖片裡的女鬼總以披頭散發的形像出現,短髮連當鬼的資格都沒有。事實上,中國女性被允許留短髮,也不過才一百多年。

甲午戰敗後,全國上下瀰漫著「亡國滅種」 的恐慌感,晚清男性精英們尋找國家落後的原因,找到了女性身上。他們提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匹婦亦有責“,將中國女性看成是國家衰弱的原因和民族落後的象徵。其後的新文化運動在社會生活各個領域掀起了「民主」 與「科學」 的浪潮,女性身體的解放成為一時關注的焦點。

廢纏足、開天乳、剪髮,都是對女性身體的解放,三者卻在民國初期受到行政當局完全不同的對待。 「毀人肢體,潰人血肉」 的纏足被明令禁止,拋棄束胸、讓乳房自由呼吸是合格母親的標誌,而剪髮最初並不被官方提倡。

最早的女性集體剪髮行動發生在1912年的湖南衡平女校。受男性剪髮的影響,週敘琪創設女子剪髮會,被當時的民政司司長劉人熙駁回,他認為女子剪髮不僅在歷史上找不到先例,在西方也無此說法,若允許「不獨女界前途之憂,實民國風俗之憂」。 1913年,杭州一女醫生發起剪髮會,被警廳以「奇裝異服有礙風化」 罪責處。 1916年,教育部發布通令,規定一不准剪髮,二不准纏足。

究其原因,廢纏足和開天乳關注的是女性的身體健康和生育功能。纏足與束胸使華人女性長期體弱多病,而病弱的母體無法孕育健康的嬰兒,會導致國家的衰弱。男性知識分子號召女性解放身體的根本動機是為了「強國保種」。而剪髮是女性身體解放運動中唯一非官方強制推行的運動,令女性自發性行動起來的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為什麼男子剪得,女子剪不得?

身體不只是生理上的身體,頭髮也不只是毛髮。魯迅在《肥皂》一文中藉虛構人物之口說出了當時部分男性對女性剪髮的看法:

「你想,女人一陣一陣的在街上走,已經是很不雅觀的了,她們卻還要剪頭髮。我最恨的就是那些剪了頭髮的女學生,我簡直說,軍人土匪倒還有情可原,攪亂天下的就是她們,應該很嚴的辦一辦。”

從儒家的道德倫理到西方科學平等的論述、救國強種的號召,都在「規範」 女性的身體。而不能歸納進宏大敘事的剪髮,是女性基於男女平等提出的要求,不被提倡並不難理解。

五四運動後,社會上要求男女平等的氣氛更為濃烈,女學生剪發達到了高潮。 1925年,影星黎明暉以短髮造型亮相,從此,越來越多女性將短髮當成時髦的象徵,短髮成了美的象徵。

女性是否能剪短髮,關乎女性對個人身體控制權的競爭。男性剪得,為什麼女性剪不得?這個問題,到了今天仍是個問題。

「人格完全的人,他總不把'做某人的某人' 算究竟,他總要做社會上一個獨立健全的分子。女人被人把'母' '妻' 兩字籠罩住,就輕輕把人格取消了。”

——葉紹鈞,《女子人格問題》,1919年2月1日

剪完那一刻,低頭就體驗到了快樂。這是蔣怡為自己剪了寸頭後的感受。

在自家的洗手間裡,她先把齊腰的長髮一束一束紮好,再一剪子一剪子剪掉,越剪越短,越剪越“上癮”,直到剪得“和光頭差不多”。第一次給自己剪髮,有不平整的地方,“像台階似的”,她也不在意,剪寸頭本來就不是為了漂亮。這也是她沒去理髮店的原因。髮型師肯定會和她說“這樣不漂亮”,會感慨“哎呀,地上都是你的頭髮,好可惜”,還會問她“要不要把剪掉的頭髮包起來”。她不願應付無聊的廢話—— 正是為了要擺脫漂不漂亮的束縛,她才要剪寸頭。

把成束的長髮丟進垃圾桶,短的碎髮丟進馬桶沖掉,蔣怡擺脫了束縛。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的第一個感覺是新奇。生平第一次,她有機會好好看看自己原本的樣子。從國中到高中,蔣怡都是齊瀏海加長髮,習慣「把自己藏在頭髮裡」。上了大學,頭型變成了中分,長髮擋住大半張臉,她仍用頭髮「包住自己」。

新奇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喜悅,然後不安。第一次頂著寸頭出門,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要看別人」、「沒有人在看我」。一週後,她不再想像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子,而是盡情感受微風吹拂頭皮帶來的舒適。

媽媽強烈反對她剪寸頭,認為她就是為了標新立異,就是為了叛逆、為了惹她生氣,非要把自己搞醜。蔣怡反問她:「我長頭髮的時候漂亮嗎?」她的髮質軟、髮量少,不適合留長髮。媽媽回答:“你至少有長頭髮。”

媽媽說她這個樣子醜死了,誰會喜歡?像個勞改犯一樣,怎麼找對象?怎麼找工作?蔣怡說會因為髮型而拒絕她的工作她不想要,對象同理。

媽媽告誡她不要想著標新立異,在這個社會裡,要跟其他女孩一樣,為什麼要給自己的生活製造門檻?為什麼要走一條會被別人質疑的路?

蔣怡說,如果一件事會影響別人,她會有所顧慮。剪寸頭這件事根本不涉及他人,她的身體,她的頭髮,為什麼自己沒有權利做主?

媽媽認為她這是在抬槓,她現在根本不是一個正常女孩該有的樣子,指責她不男不女、不倫不類。

這只是兩人的第一次關於寸頭的爭吵。

兩人最激烈的爭吵發生在蔣怡做兼職時。大學畢業後,她暫時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怕待在家裡人懈怠了,便在名創優品找了份兼職。

媽媽打來電話,問工作有沒有著落。蔣怡說沒有。媽媽又問她,是不是又剪頭髮了?這一問挑起了蔣怡的火氣。她在電梯間和媽媽講了一個半小時​​,一直講到商場關門。

她直言媽媽的說詞讓她感到特別不舒服,向媽媽解釋穿裙子、留長髮為什麼是社會對女性的規訓,她不願意為了美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捨棄自己的舒適感。 「那真是我第一次跟我媽把內心話都說出來,」 蔣怡說。

可媽媽根本不聽。媽媽說所有女生都留長髮,所有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沒有人的生活因此受到了影響。她留長髮活了幾十年,難道她的生活品質降低了嗎?

媽媽說她不可能不愛美,她從小吵著要買裙子、要綁小辮子,怎麼可能不愛美?蔣怡說她小時候不過是為了討好大人,這正體現了社會的規訓。媽媽不聽,說她一定是受了誰的影響,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越吵蔣怡越覺得窒息,她顧不得電梯間的人來人往,對著手機大喊社會對女性的規訓。她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把頭髮的事掰扯明白。

蔣怡希望跟媽媽講清楚,因為媽媽深受其害。媽媽十幾歲開始染髮,二十幾歲整容,現在五十多歲了仍天天掰著頭髮看哪裡顏色掉了。看見蔣怡睡姿不端正,她會感慨應該小時候用繩子綁著她睡覺。

同事過來告訴蔣怡要鎖門了,她示意要同事先走,她不拿東西了。出了打烊的商場,蔣怡站在廣場上繼續與媽媽爭吵。兩人各說各的,蔣怡大學時是辯論隊的成員,媽媽成功的事業部分源自於她的口才。誰都說服不了誰,只是越吵火氣越大。蔣怡對著手機怒吼: “不要再跟我說我是正常人這種話,我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你不要把我當正常人!你要記得你女兒不是一個正常人!”

空曠的空間把她的怒吼放大了許多倍,從此,世間又多了一個「瘋女人」。

之後,蔣怡接到工作offer,沒有告訴媽媽;三八婦女節,她也沒給媽媽發祝福短信,「我就覺得你也配過三八婦女節?你只是生理上是女的,卻完全扮演了一個男人的角色」;母親節,她給媽媽發了訊息,雙方和解。只是蔣怡下定決心,再也不跟媽媽分享任何內心的想法。

“發·服雖然是小事,卻因為是男子勢力勝利的紀念品,所以非改革不可。”

——《民國日報·婦女評論》,1921年第15卷第1期

剪了寸頭,“莫名其妙覺得自己更有勇氣、有力量了”,蔣怡說這不是源自她外表更像男性,而是“好像真的開始脫去這個社會想要加在女性身上的東西。雖然只是剪了一個頭髮,但是你有對抗到這個看似不可動搖的社會。”

她從來都反感和陌生人的身體接觸,原來在地鐵上碰到兩腿岔開的男乘客,她會把腿並得緊緊的,一丁點兒都不碰到對方。如今,她也開始在地鐵上把腿岔開,和對方膝蓋貼膝蓋,對方不讓她不讓她。她總會獲得勝利。對方把腿縮回去,她把腿岔得更遠。每當這時,“就覺得很爽。雖然只是那麼一點點的小空間,可是就覺得很爽。”

有必要時,吳雅也會在地鐵上把兩腿岔開。同樣,她總是獲勝。如果還穿著收腰的裙子,她覺得自己一定不會這麼做。面對陌生的世界,多了幾分勇氣,這是寸頭帶給她的變化,可同時,面對熟人,她變得不那麼自如。如果有同學因為寸頭而沒認出她,她沒有勇氣走上去介紹自己,告訴對方「我只是剪了個頭而已」。 「我覺得我還沒完全接受這樣的自己,我還應該再大膽一些,」 剛剃完寸頭一個多月的吳雅說。

戴了一段時間的假髮,李靜決定把假髮拿掉。她已經慢慢消化了被拋棄的事實。公司裡的同事反應熱烈,誇她腦袋圓、人看著可精神了,老闆的妻子特意花了好幾分鐘時間跟她講她有多適合寸頭。她做景觀設計,見到的客戶也不在意她的髮型,更在意她的作品。

李靜也曾和母親對抗,兩人也曾聲嘶力竭地爭吵。她細數母親的種種做法,逼母親承認她重男輕女。母親最後哭著承認了,可李靜心裡並沒有好受,「我的憤怒、我的難過並沒有減少一分」。於是,她開始改變自己,她要一步一步找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她要卸掉自己不該背負的東西。於是,她學滑板、練拳擊、剃寸頭。這令她告別了一段感情,也令她慶幸告別了這段感情。用原本存給整牙、近視手術的錢,她盡情體驗生活。寸頭令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她原本沒那麼大的勇氣,可“剃掉頭髮以後,你真的沒有辦法躲藏了,你只能面對最真實的自己。”

(李靜、吳雅、蔣怡皆為化名)

参考资料:周洪宇, & 周娜. (2016). 隐喻的身体:民国时期学校中的女子"剪发问题".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34(4), 7.张萌. (2020). 权力中的个体:近代女子剪发问题研究(1911-1937). (Master dissertation, 陕西师范大学).王蕾, & 刘春. (2022). 民国时期(1919—1926)社会风俗,法律对女性身体的规训——基于"禁止剪发"告示的思考.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51(2), 8.杨琳. (2018). 身体叙事的三重逻辑——以土地革命时期妇女剪发运动为中心的考察. 党史研究与教学(4), 8.张佳沁. (2020). 身体解放运动影响下我国女性服饰变迁研究(Doctoral dissertation, 江南大学).

— The End —

— 作者:Snow —

— 編輯: 趙四—

— 頭圖來自韓漫《脫束身衣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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