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旦走一遭|「你是誰?」被身分框架的權益:拜訪巴勒斯坦與敘利亞難民營家庭
這週與大家分享家訪的觀察與反思。
陸續跟著夥伴做了幾次家訪,有巴勒斯坦前難民營,也有居住在一般社區的敘利亞難民。
語言是家訪最大的隔閡,大多時候我坐在一旁微笑,趁家長在與夥伴會談,試著與害羞的孩子打招呼。外國人的面孔、未綁頭巾的長髮,顯得突兀。若是青少女,我會試著說:「安捏哈賽呦!」,逗得他們一直笑。韓流在約旦的偏遠地區也深受歡迎,我也挺享受刻板印象帶來的樂趣。大多少女看見黃皮膚只猜得出韓國人或中國人。
敘利亞家庭拜訪
在我拜訪的一般社區的敘利亞家庭中,租屋處空間主要還算完整,四四方方,有客廳有臥室,但說家徒四壁一點也不為過。約旦政府規定敘利亞家庭只能做臨時工,因此收入非常不穩定且微薄。冬季更是雪上加霜,幾乎沒有工作機會,拜訪的家庭都已好幾週未工作,房租、水電費只能欠著,何來的經費買傢俱呢?
夥伴習慣在家訪時先請家庭出示證件,因此我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的難民證。難民證由聯合國難民署(UNHCR)簽發,以英文阿文雙語紀錄家庭人口資料。只要憑著難民證,約旦政府不可將該家庭驅逐出國。同時,難民證也可兌換聯合國難民署固定發放的食物兌換券。然而,事情並不這麼簡單。
其中一戶的難民證上寫著Azraq難民營。媽媽告訴我們,因他們家有遺傳性的氣喘,過去在Azraq的時候沙塵嚴重,導致孩子氣喘不斷發作,他們只能非法搬出營區(註一)。然因身分仍登記在營區內,他們家無法再領到聯合國的食物券,行動時也必須小心翼翼,幾乎不要進城辦事就醫,以免被發現,送回營區。
註一:Azraq為正式的敘利亞難民營,由聯合國難民署建立與管理。登記於正式難民營的居民不可任意進出營區,外人也不可以隨意進入,皆需申請許可證。這戶家庭趁出外旅遊的許可證出營區後就再也沒回去。
令我衝擊的還有另一戶。十五歲的青少女,中輟。媽媽說,她不喜歡讀書,喜歡在家裡幫忙照顧小孩、做家事,她適合待在家。夥伴告訴少女,完成學業會讓你的人生不一樣,你長大後會後悔的。少女回答,我已經會讀書會寫字了,這些基本的就夠了,高中畢業有什麼用?這時,夥伴語塞,沒能再說什麼。
回程的路上與夥伴談著少女的未來,他說,作為敘利亞難民身分,他高中畢業又怎樣呢?就算他成績優秀,拿到獎學金念到大學畢業,只要她不出約旦,她就只能做臨時工,大學學歷也沒有用。
巴勒斯坦難民營拜訪
巴勒斯坦難民營的狀況則不盡相同。首先,因難民營大多已成立幾十年,居民很多都有自有住宅,沒有房租的壓力。然而,畢竟過去是集中式管理的難民營,空間狹小,家庭主要都只有一個小房間與一個客廳,全家人睡在一張雙人床以及客廳的地毯上。我也注意到巴勒斯坦的家戶大約只有2-3個孩子,相對於其他家庭少了許多,夥伴告訴我,那是因為空間實在太小了,不可能再生。
第一週的週誌曾分享過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UNRWA)正面臨財務危機。為因應財務危機,UNRWA宣布可能無法按時發放十一月的薪水,導致UNRWA在敘利亞、黎巴嫩、約旦及巴勒斯坦境內的員工集體罷工,影響範圍包涵學校、衛生所等等。約旦巴勒斯坦難民營內的學校皆由UNRWA營運,所以罷工時學校只得關門。由於疫情長達近兩年無實體課,好不容易九月剛回到學校,現在又因罷工不能上學,巴勒斯坦學童的受教權堪憂。
事實上,高達七成的約旦人口為巴勒斯坦裔(Palestinian origin),巴勒斯坦裔約旦人對約旦的經濟貢獻極高,且多數人擁有約旦國籍。然而,因政治歷史因素,來自加薩走廊的巴勒斯坦難民不可獲得約旦國籍,只能就讀UNRWA的學校,找工作也不易。沒有國籍讓他們深陷貧窮。
不論是敘利亞人、巴勒斯坦人,至要關鍵的是「身分」帶來的公民權:約旦國籍(citizenship)、巴勒斯坦難民、登記於正式難民營的敘利亞難民。有趣的是,我的工作夥伴也有好幾個巴勒斯坦裔約旦人,在約旦出生長大的他們都有約旦國籍,有工作權。但又分為有巴勒斯坦身分證與無巴勒斯坦身分證。若父母保有巴勒斯坦文件,後代就能拿到巴勒斯坦身分證,但當時戰亂許多人的文件早已遺失,也就失去了身分證。那有這個身分證能有什麼權益呢?夥伴回答,有身分證的人可以進入巴勒斯坦約20%的領土,沒有的人就永遠進不去。
身分,取決於聯合國、政府、法律如何認定一個人是誰,再把你的權益用身分給框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