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知识和女权
这周的理论课作业中,我们被要求阅读美国哲学家、理论批判家、女权主义者Nancy Fraser在1992年发表的The idea of the public sphere中的内容。她在里面写道:
在讨论中将社会不平等排除在外,意味着在它们实际存在时却假装它们不存在,这并不能促进参与的平等。相反,这种排除通常对社会中的主导群体有利,而对从属群体不利。从属群体有时无法找到合适的声音或言辞来表达他们的想法,而当他们找到时,他们发现自己并未被倾听。他们被沉默,被鼓励让他们的需求模糊不清,并且当他们实际上说了“不”时,却被听成了“是”。
立场。
人一定是有立场的。当保守派(不管是政治还是性别)指责改革派过于敏感、夸大问题的时候,自认为自己不是保守派、选择了一个中立的客观立场,但是实则意味着对旧有秩序的维护。哪怕一个人没有为旧有秩序歌功颂德,旧有秩序必定以强大的影响力塑造着我们现有的生活,所以,如果不反对,就是在维护。而改革派总是被描绘为情绪化的、愤怒的、不客观的,以这种方式来彰显保守派的明智。
在“自我表达”问题上也是这样,如果不去敏感地发现秩序中的问题,就会出现“少数群体有时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来自我表达”这样的情况。当他们表达时,却要被保守派批评太敏感、太较真、不够温和与包容、太强调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
保守派通常不会承认自己是保守派,而把自己描绘为能跳脱出局限看问题的客观存在。这段评价同样可以送给在《人文视角批判反思中国互联网》中的第一条评论:
那种表述几乎可以等同于:“抛开事实谁对谁错不谈(这是个无聊问题),你们女权就是不应该那么敏感、应该包容我们男权,这样才能减少一个社会里的纠纷。”
在学术环境中,这意味着一种逻辑上的自我感动与政治正确,但在社交媒体的环境里面,这种言论通常同时意味着知识的缺乏。保守派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提出了改革派视野中的“盲区”,却无法意识到自身立场(男权、民主意识形态核心价值观)的存在,本质是缺乏对于历史上各类立场的理解(讨论问题的基本素养),自然也无法意识到自己的看法和所处的位置并没有那么独特和优越。关于知识的学习和体系建立,本篇文章会在后文部分深入讨论。
一个社会太大之后,总有一些人,认为自己能够脱离主流政治而寻求一种安静的“避世”生活,而将参与政治讨论的人视为幼稚的、徒劳的、愚蠢的。本质上来说,他们之所以能拥有避世的条件,是因为有其他人正在参与社会建设和政治讨论,所以他可以在享有他人成果的同时蔑视他人,而无需直接扮演规则制定者。其次,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实际上也是一种立场。你只要活着,你就会有生活方式,你的生活方式就会体现你的道德理念和价值观,而你所谓的避世,本质仍然是沿用旧有的价值观,漠视其中的邪恶与不公、而不对此提出质疑。
这种逻辑中存在对自由包容概念的错误运用,如果包容意味着忽视旧有秩序中的问题,包容不合理的现象来达成人类合作,那只是既得利益者以自我利益出发的包容。
谈及立场的必要性。我想到两个和自己有关的例子。
小的时候我父亲总说,就算大人说的是错的也要接受、包容,虽然内心不认同,但是表面上也要配合,以示自己对长辈的尊重。他认为自己很好地以身作则:
比如,奶奶总是骂他,要他少些应酬、少喝点酒。他总是表面上答应下来,但是工作需要、或自认为需要的时候,不会因为奶奶的嘱咐而改变自己的行为。
这是男权文化中一种典型的无效沟通和愚孝秩序。因为他看似非常尊重自己的母亲,实际上,他内心潜在地认定了母亲是个愚蠢且短视的人,无法理解自己工作中应酬的需要,因此从来没有作出表露内心真实想法的积极沟通。而另一方面,他的母亲明明内心知道事实是这样,却愿意认为这真的是儿子对自己的一种尊重,由此收获了一个“孝子“的精神满足。两个人一起演了一出自认为和谐共处的戏,就像是台湾和内陆的关系一样,无法改变,无法说服,但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共存。
为什么我的父母总是对我强调这样的价值观呢?
是因为我的选择总是和他们完全不同。我从来无法认同他们关于“包容错误观点的必要性”的观点。我总是在质疑他们,总是在和他们争吵,总是不愿意无视和接受他们希望我认同的观点。我在他们内心里被视为不孝的典范,他们非常希望我的行为向他们自己的行为靠拢。
在我当时的环境中,有很多其他的孩子,被我父母视为听话的典范,他们打心底希望我也能那样,所以时不时以别人的行为对我旁敲侧击,试图启发我。而我之所以会成长为今天的我,而不是别人,之所以会有今天的看法和人生选择,都是因为我对他们那一套价值体系从来就没有认同过。
我小时候和成年人的争执总是徒劳的。我那时候总以为我能说服别人。我希望和他们探讨一件事的本质和逻辑,可是,我的母亲以及其他家庭成员,每当我们讨论一件事的时候,她们只会着眼于我那时的态度与情绪。瞧瞧,你怎么能这么激动!你怎么能以这么大逆不道的方式和长辈说话!不管你说的话是什么,这个态度就不行,所以我不听。
最后,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和本质。我母亲已经在对我的“不孝态度“的道德审判中,认为自己取得了正义与胜利。
包容实则就是对旧有文化观念的维护,包容者还总以为自己特别聪明。
这是为什么女权总被认为愤怒和敏感。所谓的愤怒,和所谓的敏感,都是因为想要挑战现有的社会结构与文化。而那些自称厌世的人,自认为“不参与”是聪明、高尚、文艺做法的人,实则立场也是在维护旧有秩序。
第二个例子是我在今年六七月时翻译的《罂粟战争》中方润音(林)的形象。
她在政治上象征着一个很激进的变革派。和她的老师姜子牙形成对比。在我上一篇文章《人文视角批判反思中国互联网》中,我第一次公开讲述了我和自己过去导师的关系,在讲述这件事之后,我频频想起林和姜之间的关系,似乎这两段关系有很多共同点。
作为一个总是在质疑周围的人和现象的人,生活中并没有出现过太多启发我的人,所以我过去在互联网中的那个leader,是为数不多我能立刻想起的一个对我有启发的人,他在我心中的作用超过了过去在高校中遇到的所有老师。在上一篇文章中,我只是举了一些例子,并没有叙述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他教会我的所有经验。以后也许我会谈论更多有关中国互联网的看法。
这里我想说这段指导关系和“方润音/姜子牙”之间的相似性,就是润音从姜那里学习了一套很好的、对于那个世界的基本理解,然后一个意外情况(战争)发生了,打断了林在学校接受的教育、以及她和姜之间的师徒关系,润音和姜分别站进了不同的阵营(改革和保守),所以尽管从情感上也许润音也曾希望姜能站在她的那一侧继续指导她,但是却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本质立场分歧,她没办法继续依靠姜,也没办法依靠其他任何人,每一个她试图投靠过的人,后来都背叛了她。所以最后,她选择自己获得权力,不把权力让给自己不认同的人。从动机上来看,姜指导林,是希望林能和他站在同一守旧立场;我的导师指导我,也是希望最终我的生产力能为他所服务的商业秩序所用。
从第三视角来看,润音也通常被认为是一个嫉恶如仇的、非常激进的人。
激进的立场,总被看作疯癫和失去理性,但激进者即便知道了这种大众刻板印象的根源、即便知道了所有误解的可能性,知道会被立刻看作愤世嫉俗者,但仍在调研与理解一切之后,作出了激进的选择。
知识。
说到知识,需要谈及两个方面。第一是获取知识的方法,第二是大众因为获取知识失败,而在媒体上表现出的愚昧。
《人文视角批判反思中国互联网》中我提到:“后来,我也经常根据leader教会我的全局观,举一反三地看待生活中的很多事情。” 这里重点说明一下在哲学、诗歌和沟通中的应用。
在读哲学的时候,一个正确的顺序,是先读哲学史,一边读一边对自己提问,并查资料解决这些问题,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你不懂的术语、概念、事件,一个一个查询解决、追根溯源。这是基础知识的积累。当对世界发展的脉络有了基础认知之后,然后在读里面的一些哲学家的思想流派、具体主张。
如果先读某一时期哲学家们的具体主张,往往就会变成这样的情况:
觉得这个人说的有道理,读了另一本书,然后又觉得那个有道理,尽管两个人说得完全相反。你根本无法形成自己的观点。因为你缺乏基础知识、基本概念、基本定义的理解,缺乏对背景和时代的理解。你缺乏知识,根本没有评价的能力,因此也无法理解任何人具备系统知识的人提出的观点,你只能作出一些自作聪明且毫无新意的评价,在你评价的时候,正好印证着某个批评家在书里对于大众的讽刺。
诗歌。大众读诗歌的时候通常都沉醉于其中的字词。可是字词可能是诗歌创作时候最不重要的部分,因为它们随时可以被替换。你得先有感受,先有看法。这些感受和看法也许很复杂,但你需要以一种简单的艺术化语言呈现出来,这是诗歌的方式。事物只是表达的工具,是象征,那些过度沉醉于打磨字词而忽视内涵的诗歌注定是幼稚的。
字词是表面的,文字只是记录思想的一种形式。沉迷于文字,就像在产品工作中过度纠结、陷入研发、设计等利益相关者的一手表述和遇到的突发问题一样,如果不能走上去,如果看不到“顶层设计”,你就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头痛治头、脚痛治脚。
好的、打动人的诗歌尽管看上去给人凌乱和随意的感觉,实际上背后大有考究。
沟通。
如何理解沟通?沟通的本质是跨学科的,追根溯源的话,需要追溯到生物学的信息交换,信息学中的信号传输,和心理学中的说服与影响。
举生物学的例子。Laswell(1948)曾写道:“单细胞有机体或许多成员组成的群体倾向于保持内部平衡,并以保持这种平衡的方式对环境的变化做出反应。响应过程需要特殊的方式将整体的部分带入和谐的行动。多细胞动物将细胞专门用于外部接触和内部关联的功能。因此,在灵长类动物中,专门化是他发出的不只是一声微弱的呼喊。
人类社会和其他生物之间的交流具有相似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通过研究低等动物或单个生物体的最合适方法来最有效地研究世界上的交流过程。”
动物学里面的交流方式,通信学中的冗余与噪声(Schramm 1955),说服理论… 为我们理解今天复杂的政治沟通、外交沟通和在人类社会/媒体中发生的沟通提供了参考。如果你要了解沟通,如果你要了解人类的争吵、态度变化、受影响还有影响这些沟通的方法,那你需要先了解沟通的本质和来源。在完成这一切之后,你再谈论自己的态度与立场。
除了哲学、诗歌和沟通,在语言学习、写作、文学还有其他很多事情上面,我都应用过这种全局思想。而且对于我当时在中国的互联网环境,我也用这样的思想来分析我们团队当时的业务无法最终取得突破的关键阻碍:
相同的业务,在西方可以成功和成熟,我们却无法像西方国家一样取得成功,是因为“数字主权”相关的严格内容管理。是因为政治。所以抑制了互联网从业者的能力发挥。所以导致了我们不得不从技术层面上进行妥协,为用户安装我们的产品设置过高的门槛,让不少不具备技术能力的用户望而却步。一个迎合大众的商业产品,却以精英知识作为门槛,这件事的本质,已经注定了我们其他的努力都只是隔靴搔痒,也注定了我leader曾对我描绘的蓝图只是蓝图,无法实现。
在媒体上,被误解了很多次之后我发现,不是只有我在被误解。当你打开阅读app,你发现当大众理解那些知识分子写的出版物的时候,基本都是看不懂的,比如某种对社会的分析。好像每个字他们都认识,也能产生共鸣,但他们实际上缺乏了一些对基本概念定义、学术基本规则的学习。因此,所有自以为是的理解都成了误解。
在我自己发布在媒体上的内容当中,对于《美国日记》,我只是随手那么一写,作为一种漫不经心的记录。我写日记不代表我偏爱日记这样的题材,也不代表我会对别人的日记产生阅读兴趣。然而,竟然真的有读者这么认为。他们给我推荐别人写的日记,并对我说,和我自己的日记之间有些什么样的共同点。
说实话推荐书是一种很私密的做法,在我看来,每个人有自己的阅读体系与结构,在媒体环境中,在不了解别人态度的情况下草率推荐,我认为很冒犯。所谓的随和,建立在包容无知的基础上。
而为什么我分享了这么多对媒体的批判和在互联网上表达的感受,是因为这很重要,能说明一些我最主要的观点(比如性别、当代环境和政治)。这不是随便举的例子。
另一方面,阅读一篇文章的时候,理解作者的逻辑推断过程是最重要的环节,而不是过度解读例子。举的例子都根本不重要,随时可以被替换。就像诗歌中的字词一样。一篇文章的骨架才是核心。如果你不懂得骨架,只看见细枝末节,就说明你根本没理解对方在说什么,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别阅读,不如干点什么别的。哪一个例子、哪一段论证、放在文章中的哪个位置更逻辑连贯、更有说服力,是有考究的。文章不是随便凑成的。而大众的阅读理解能力极其有限。大众读一篇文章,喜欢痴迷于语言、举出的例子,而不是真的了解所表达的意义,自动忽略一些读不懂的论述,解读为不重要/不相关/不感兴趣。试图迎合大众品味、使大众对自己感兴趣,所作出的努力,就是一种商业性的下坠。
但是,试图说服大众拥有全局观注定是一种徒劳的努力,甚至这种说服过程本身就是民主意识的下坠。观众在看电影时自认为的上帝视角,自以为很聪明,实际上导演已经预判了你自以为是的聪明。所谓的聪明,只是导演操纵你观影感受其中的一环。
大众喜欢崇拜知识而不是学习知识。你打开一个社交媒体。豆瓣、小红书。稍微在媒体中表现出一些聪明才智的自媒体,就会受到崇拜。比如高学历的人,清华北大,或者牛津剑桥。但大众不会花更多精力想办法自己成为高学历,而不断去研究别人的细节、故事、背景,沉迷于感叹别人的优秀能力。而他们崇拜的对象,在媒体中的表现,或许根本不是真实的。
比如《思想验证区域》,在中国媒体中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很多人喜欢里面表现出智慧的“不良分子“。尽管真人秀都充满了剧本,而剧本由聪明的人编写。剧本,不代表你看到的完全是假的,但是如果你知道真实的成分事实是多少,会让电视机前的你失望、会让故事比现在的样子暗淡。所以说你看到的才会是今天这样。而大众并没有批判的能力,自以为捕捉到了聪明人的聪明证据,并对此崇拜(而不是崇拜一个无能的偶像明星),潜在地认为,向往聪明,这就是自己变聪明的开始。
大众喜欢阅读浅显易懂的语言,喜欢崇拜别人,喜欢从别人的个人背景中找出一颗自我激励的糖。喜欢情绪高潮。喜欢在调研事实不够充分的情况下发表观点。而不是想办法提升自己的思辨能力。在那些重要的问题上面,我没办法和一群这样的人站在统一战线。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我才会在去年的事件中被以讹传讹,最后被定义成了一个“在女权群体中追求商业利益的、居心叵测的男人”。又比如,在媒体中,底层女性曾因为知识的缺乏,发表过这样的观点:“语言的发明者一定是个女人,男人根本没有学语言的天赋。从小到大在语言学习的课堂上,那些取得优异表现的学生总是女性。”这句话在女权环境的社交媒体中获得了很多点赞。仔细分析一下,语言,到底是那种语言,全世界这么多语言,都是由女人发明的吗?语言会是由一个人发明的吗?如果稍微了解一点语言学的知识就会知道,任何语言都不是由某个人发明的,就像爱迪生发明电灯泡一样,而是在社会中不断演化和进步的。如果真是由一个女人发明的,那么如何解释英语词源学中的女性歧视(比如public公共和pubic阴部,表明在古代世界,拥有阴茎是发言的先决条件),法语中形容职业时只有阳性名词而没有阴性名词(比如Médecin医生,Professeur教授/教师,Directeur主管/经理),还有中文中大家很熟悉的“婚姻”、“娼妓”、“父母”。
从这些例子中可以看出,底层女性在缺乏知识的情况下,在大众媒体上提出的主张注定是带有局限性的。女权立场很棒,但尽管对现有的父权知识结构再进行批判,女权运动也不能演化成一场反智运动。
另一个例子是底层女性在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的时候,往往强调积极参与商业社会、学习科学技术,而忽视人文社科素养,因为她们认为现有的人文社科建立于父权文化,因此对人文社科甚至有一种蔑视。人文社科的意义,我想我在先前的文章《人文视角批判反思中国互联网》中已经论述了很多了。
可是,话语即权力。统治的成功是因为人民相信了那一套意识形态并愿意牺牲配合。技术只是服务角色。
物品为人服务的。而不是人为物品服务。对于拥有很多财产的人,整天都在擦拭和保存家里的古董。整个人的生命都浪费在上面了,耽误自己做一些重要的事情,本末倒置。同样的哲学适用于女性对于美丽和化妆品、购买服装的时间和成本投入。工人对经验的追求也一样。工作经验本身不是目的,自我才是目的。有钱会让人变成守财奴。
在读过那篇文章之后,有很多读者情绪和你共鸣。比如我们在互联网环境中,都通常遇到同样的事,也许跟领导沟通后都觉得不舒服, 但是她们却没法系统地说出哪里不舒服。
你觉得我们一样,但我们不一样。我们差得远。这是知识和思维训练的区别。是知识使我的情绪以一种系统化的方式传达给读者,被你理解。学术就是让你以更高的角度来整理分析自己敏感的情绪。这就是训练和不训练的区别。也许表达需要天赋,有天赋的人学习起来更快和容易。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获取某些知识,这世上似乎没多少学科要求你必须具备顶尖的天赋。训练总是使你的表述避免散乱和不连续。
另一个例子,我想到过去在深圳互联网工作的时候,偶尔去当地最好的三甲医院挂专家号,看一些由于工作压力引发的亚健康病。每次沟通之前,虽然我对医学没有任何基础知识,但我会尽力整理自己的担忧、症状和疑问,避免自己去面诊的时候想到什么说什么。那是一些一线城市的医学专家,我总是非常重视他们的专业意见,可是我却发现,在我们交流的过程中,虽然他们对医学很专业,却在其他的事情上像是没有受过任何教育。比如我说我快要出国了,他们会好奇地问我要去哪个国家,本来不耐烦的口吻突然变得肃然起敬,在了解你的教育背景和职业之后,说话都尊敬了三分。他们崇拜知识,崇拜财富,并认为拥有这些的人值得尊敬,本质上仍然缺乏人文素养。
物品为人服务的。而不是人为物品服务。对于拥有很多财产的人,整天都在擦拭和保存家里的古董。整个人的生命都浪费在上面了,耽误自己做一些重要的事情,本末倒置。同样的哲学适用于女性对于美丽和化妆品、购买服装的时间和成本投入。工人对经验的追求也一样。工作经验本身不是目的,自我才是目的。有钱会让人变成守财奴。
这篇文章主要讲了立场、知识以及知识在女权中的必要性。
我曾提到过去生命中,受到他人启发的时刻不太多,我大部分的思考都来自于自我内部。但是仔细想想,的确曾有一些生活中(而非出版物)女性的创作启发过我。主要是文章和诗歌。在我刚阅读她们内容的时候,非常自惭形秽,我觉得我自己的创作思路、语言表达能力、对语言的敏锐度,在她们面前就是垃圾,非常不值一提。看了她们的创作,我想把自己的诗撕掉,我不愿承认这是我的真实水平。我特别希望能拥有她们的能力,也曾尝试模仿她们的风格。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加起来一共出现过那么几个这样的女性。
可是在后来,我总是发现,我的创作立场、思路和她们并不那么相同,她们的语言在我眼中变得越来越浅薄和幼稚,思想不够。而只有思想,才会让语言显得不那么矫揉造作、无病呻吟。尽管曾经带给过我启发。
我当时觉得自己的才华太过糟糕,现在发现,其他人在我眼中看似横溢的才华,根本不是我要追求的道路。现在,我能写一些东西,我不认为那些我曾经崇拜过的女性能写得同样好。她们甚至在人生早些阶段,因为很多原因,已经停止、放弃创作。
我的进步不是因为我在自我表达上比她们更有天赋,只是因为我学习了。我再也不会羡慕她们的表达,我自己的创作已经包含着她们文字中从来没有的深度和力度。就像《那不勒斯四部曲》中lino和lina之间的关系一样。尽管我天赋不够,但是我比那些我过去遇见的女性更希望学会理解、表达、阐释自己。
从这个公众号建立到现在,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我的观念从自由浪漫到自由女权到激进女权再到如今,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对自我表述的批判。回顾过去的文本,总觉得自己很幼稚,实则是因为否定自己过去的意识形态。承认自己的愚蠢。承认自己的幼稚。哪怕有人曾抓住我过去的文字嘲讽我、批判我。承认自己曾经下坠过、追逐过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这是对真实的追求。
来吧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