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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穿衣的歷史——讀《雙溪獨語》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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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是外物,連人的肉身也是心外之物,即使面目醜惡如猿猴又如何,只要有一顆有佛性的心,那就是善知識,就是覺悟者。

《雙溪獨語》,初聽這本書的名字有點摸不著頭腦,後來明白“雙溪”是錢穆先生書樓外的兩條溪水,“獨語”二字讓我有些心酸,也許錢穆先生真的是獨語。聽課的學生中能有幾人懂錢先生,有幾人聽了能頓悟。但錢先生還是會堅持講學,希望把民族的、歷史的精華“接著講”下去。

大多數儒家士人都是如此吧,辦了各種書院,子弟無數,真正懂先生的,有慧根,能學到學問的又有多少呢?馬一浮先生在烏尤山複性書院講學九年,子弟中不可能全是大師,但和孔子一樣,馬先生也是一生重於學、重於教,盡力去做張載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便是儒家的“知其不可而為之”。記得尼采也說過,“每個人都可以讀我的書,但可能沒有人是我的讀者”。

現在高校遍地開花,開的是何種花,在我看來是曇花吧。幾千萬的所謂大學生中,真正的學人、讀書人有多少?大多數不都是混個學歷,貼幾層標籤,光鮮亮麗地進入社會這個“大機器”,最後變成機器上的一個零件,一顆螺絲釘嗎?


對哲學,我是敬仰與嚮往的,小時候印象裏的哲學家是白髮蒼蒼,總能道出人生大道理的人。但後來知道所謂的“白髮蒼蒼”、“深邃道理”不過都是“相”、是“空相”、是“我執”。也就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吧,不需要特定的處境,只要無所執著,隨時都可自在體悟,僧肇在未到而立之年不就悟了嗎?所以我幼時印象裏白髮蒼蒼的哲學老人只是我心中的刻板印象或是執念罷了。

中國哲學在我看來就是心的哲學、人生的哲學,它要追尋的是不同人生階段之生命感悟、心的感悟。在讀《壇經》、《道德經》的時候,我會感動,有時會發自內心的激動的手舞之、足蹈之。也許這個階段的我對其理解不透徹、不准確(似乎對中國哲學沒有正確與否的標準吧),但那是我那個特定時間點的真摯的、純粹的感悟。而西方哲學讓我不太能理解,也看了好幾個版本的西方哲學史,我還是不能講出什麼,除了一堆深奧的、平時不用的辭彙。我不太習慣於那種語言的、邏輯的分析,更不懂當下的解構、建構的哲學,我願稱這樣的哲學為“概念工程學”,是停在理念之上的形而上學,而不是他們自稱的“實踐的哲學”。在我看來,能稱之為實踐哲學的只有中國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哲學宣導知行合一,要立德、立功、立言,要為萬世開太平,強調知行合一,要構築大同社會。


說了這麼多,似乎該進入正題了。錢穆先生在《雙溪獨語》篇一中談的是衣、食、住、行這四者,跟我們每個人都息息相關。我就談談衣吧。“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這是孔子對子貢說的,可見儒家認為華夏文明與蠻夷很大的區別就是衣冠上的。常說的“衣冠文物”,在儒家思想裏,衣已是人的一部分,或者更準確說是以人為主體的禮指的一重要符號。所以才有,“室中有鬥,披發纓冠而救之可也;鄉鄰有鬥,披發纓冠而往救之則惑矣。”我不太理解,衣冠好像比生命更重要,子路在衛國遇難,兵矢交集間,還得正纓結結冠,然後再死。

可能衣冠作為禮制的重要符號,在士人那裏是超乎生命本身的,也就是魚和熊掌的關係、生和義的關係,舍生求仁是他們的追求。突然想到西方世界追求的自由,個人覺得同中國的“義”有相似之處,所以裴多菲會說出,“自由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西方人和東方人都有一個超乎生命本身的終極追求,一個是自由,一個是仁義。而人類為何視其為終極價值,在我看來是自由和仁義很少能達到,所以“未擁有”與“得不到”讓人類更加敬重與敬仰。在儒家看來衣冠決不是身外之物,而是生命的一種莊嚴表現。

但我更贊成道家對衣冠的看法。這裏我就有個困惑,按理說中國傳統文化中儒家思想是居主導和正統的,儘管當下的教育分科體制和物欲橫流、飛速運轉的工業社會讓大多數青年面對民族五千年曆史文化是兩眼漆黑一片的狀態,但孩童時多多少少受過一些儒家思想的薰陶,而我根本不了解道家思想,但其很多觀點我認為很自然,很符合我的價值觀。這是因為道家追求的是人最本真、生命最本真的狀態嗎?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萬物為齎送,葬具豈不備。”天地間都是我的棺槨,世間萬物都是我的陪葬品,這還有什麼不完備的嗎?人生於自然,死於自然,這才是真正的天地人合一吧。無拘無束,隨性即可。在天地間展現最純真的狀態,放任自然,有何不可?

希臘人也注重裸體,雕塑也都顯露真美,佛教剛剛來到中國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佛像也是赤身裸體,到後面是袒胸露乳,經過很多年後,儒釋道相融,佛像才大多變成我們今天所見的端莊、比較和藹的聖賢模樣。

想到《壇經》中的行由品第一中,慧能安置好老母後,前往黃梅,參拜五祖。弘忍法師問他,“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慧能回答,“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餘物。”五祖又問,“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慧能回答道,“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聽到這裏,弘忍不多說什麼了,因為通過簡單的兩句對話,他已經知道慧能是有佛性的,領悟的快。當時慧能從嶺南來,衣服穿著與中原文化影響下的人衣著不同,所以弘忍說他是“獦獠”,但慧能回答說,人分南北,佛性卻不分南北。我在讀到莊子的話時就無意識地想到慧能法師。衣服是外物,連人的肉身也是心外之物,即使面目醜惡如猿猴又如何,只要有一顆有佛性的心,那就是善知識,就是覺悟者。我是非常贊同這一點的。當今多少衣冠禽獸,穿的人模狗樣,幹的全是禽獸不如的事。現在有種說法什麼看一個人的衣品就可以看出這人的人品。不能說完全沒道理,但我覺得大多數情況下這是荒誕可笑的。

熊十力先生年輕時效仿楚狂人,赤身裸體行走與山林之間,吟誦詩篇,感傷花草,時而狂喜,時而慟哭。這才是真性情啊!若放在當今社會,旁人一定會以為是精神病。可誰才是真正的精神病呢?在我看來,現在西裝革履、打扮精緻、過著小資生活的大多數年輕人都是精神病人。因為他們的心病了,他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盧卡奇所言的物化的人。他們被自己所創造出來的商品所支配,是無腦無心的機器,他們懼怕孤獨。而所謂的精神病人呢?他們反而是愉快的,開開心心活在自己的小千世界裏的,他們從不害怕孤單,也不求別人懂他們。我越來越不懂這個畸形的功績社會了。也許是我們這些所謂的正常人才真正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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