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記憶

那個很多地震的晚上，睡著的我們被手機的警報聲叫醒，幾秒後就開始搖，聽著房子發出吱嘎的聲響，看著衣櫃裡掛著的衣服晃來晃去。

其實我很害怕地震的，或許是921帶給我的陰影太大，又或者是新聞總是播報各種慘況，但最近真的地震太多了，那個晚上我只是盯著搖來晃去的衣服，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反正要逃難也來不及啦，不如繼續躺好）

那幾天好多人都在討論地震，剛好有機會聽到一個伯伯對於921的回憶，雖然他不是什麼嚴重的受災戶，但是描述起來還是很驚人，甚至覺得有點魔幻，在這邊紀錄一下。

那天我小女兒剛好半夜身體不舒服，我跟我太太半夜開車帶她去急診。

開上高架橋時，突然覺得車子是不是爆胎了，怎麼開起來浮浮怪怪的，正想著是不是該靠邊時，四周的燈一盞接著一盞滅掉，就像電影場景一樣，整個台北市快速地黑成一片，接下來，車子前面的橋開始扭動。

我們知道地震了，但已經在橋上，也只能加速開，希望快點到醫院，那個過程像是開在一條蠕動的路上，心裡又擔心又緊張。

到醫院後，發現醫院有備用電，醫生能好好處理小女兒的問題，我留太太在那邊陪小女兒，自己再度開上那高架橋，回家陪大女兒，這麼強的地震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

回家後果然也是停電的，我拿著手電筒進到大女兒的房間搖醒她，她居然還罵我吵醒她，不過沒事就好。

那幾天電一直沒來，但還是要工作，我記得我們把桌子搬到戶外，藉著自然光辦公。

以前可以用電腦的，那時只能先用紙筆，一切回歸最原始的方式，還好那幾天天氣還不錯，能夠戶外辦公。

聽完伯伯的回憶，讓我最深刻的不是那宛如末日片般的場景，而是他再度開上高架橋的勇氣。

記得那個晚上大小餘震不斷，而他儘管覺得那座橋很恐怖，仍然為了女兒開上去衝回家，雖然女兒不領情啦XD

921發生的時候我國小（透露年紀了XD），當時睡在上下舖中的上舖，床旁掛著一幅畫。那天我是被畫敲擊牆壁的聲音吵醒的，接著整個房子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私以為沒有傷害的地震中，最讓人感到恐懼的部分就是那吱嘎聲）。

我爬下床想開燈，卻怎麼按都沒反應，下舖傳來弟弟的聲音「停電了。」，看來他比我還早驚醒，已經試過電燈。

我爬到他的床上，「怎麼辦？」「要叫爸爸媽媽嗎？」

我們打開房門，走廊沒什麼動靜，但是瓦斯味很重，因為爸媽沒醒，我們又縮回房間內，不久後傳來鄰居大力拍門的聲音，「X先生！X先生！快出來！」

鄰居叫了一陣子後，大人的房間總算有了動靜，他們出來，爸爸馬上衝去關瓦斯，媽媽則是帶著我們跟在他身後。

走到門口時發現外面都是人，整個社區的人都跑到屋外了，隔壁鄰居看到我們，還調侃說：「你們也太難叫了！」

那個晚上我們是在車上度過的，後來才知道瓦斯管線被震斷，還好爸爸衝去關瓦斯不然其實有點危險。

小時候住在山上，下山的路只有兩條，大路因為地震的關係，有一塊凹陷了兩三公尺的大坑，我們要下山只能走另一條不常走的小路。

那幾天停電停水停瓦斯，每天晚上媽媽開車載我們去爸爸上班的地方洗澡，小路兩旁滿滿是墳墓，經過時我跟我弟都會把眼睛閉緊，跟自己說「我什麼都沒看到、我什麼都沒聽到。」

學校停課，不用寫作業很開心，但還是要練琴，那幾天白天在家，就著斜射進來的陽光看譜，媽媽沒電視看，弟弟沒功課寫，兩人就一起監督我練琴。幾天後回到學校，同學互相分享在家休息有多開心，只有我覺得我怎麼還是在做些日常的功課。

後來電視可以看了，陸陸續續才知道台灣其他地方的災情，對當時的我而言只覺得好遙遠。遙遠的台北好像有房子倒了、遙遠的集集只剩瓦礫⋯⋯其實都是超恐怖的事情，但對當時的我而言實在是太模糊。

一直到幾年後有次校外教學到集集參觀，才更真實地把當時的震撼刻在心上，但即使是當時的震憾，也不過是921的遙遠回音，我真的完全無法想像在那個時刻處在災區的人的心情與狀態。

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孩子（即使有不太好的父母XD），在多年後回想當年的事件，仍然這樣覺得。

921對我造成的影響小到在回憶中只跟颱風夜差不多，但我知道有無數人的人生在那個晚上整個震碎了。而我則是只留下了淡淡的陰影，從此害怕地震真的不算什麼，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