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D1 一個我長大後它就變小的地方

第一天（四月八日 週一）
寫一個一直存在於你心底的地方，可以是城市、家鄉，異地、去旅行發現到的地方、或者小至一條街道。（你可以使用代號書寫，例如是 A城、B國、C街），輪轉的車站、思考過生命的公園、回去的小路、在地的人、讓你有存在感之處，是什麼讓你一直把這個地方放在心底？

下午四點的陽光順著雕花鐵門的縫隙灑進來，綠白相間的馬賽克地磚上是時而跳躍，時而奔跑的小腳丫。屋子裡的躺椅呈六十度，爺爺說這個角度讓他坐起來最舒服。他戴著一副黑色邊框的近視眼鏡，我從一側湊進去看，穿過鏡片看到的是一圈一圈泛起漣漪的世界，爺爺就在這個世界裡勤快地讀書看報，他剪貼的報紙一疊一疊整整齊齊堆在茶几一角。小小的我坐在長長的木椅上，學著大人雙手打開報紙，假裝很認真地看報。

四點半的收音機裡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我還不懂，他們把這叫做梨園風韻。從綠白馬賽克地磚到橙黃色地板，戲曲的聲響越來越亮。奶奶在廚房叮叮咚咚地忙著準備飯菜。往拌好調味的豬肉碎裡加上油鹽生抽，為了讓味道更鮮美，澆上一茶匙蠔油，再打個雞蛋。奶奶手中的筷子劈裡啪啦地上下攪動不鏽鋼盤子裡的食材。她說，等水開了就把盤子放進去蒸十五分鐘，這就是我們今晚要吃的肉餅。奶奶在她做飯的世界裡很忙，我也在自己的世界裡很忙。流理台是食材們的操場，水槽是蔬果們的游泳池。我要費很大力氣踮起腳，手才夠得著水柱。在試圖抓住流水的同時，水開了，接著香噴噴的肉餅也上桌了。

長大後回到童年的舊居總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傢俱還是那些，甚至裡空氣裡的氣味都跟小時候無異，我好像長高了一些些而已，整個視角卻都發生了變化。曾經的茶几桌椅，盤子水槽還是那麼熟悉。長大後才發現，我抓不住的不止流水，還有流逝的時間。

把小小的舊居像揉一團紙球般收進我的記憶裡，我帶著她走啊走，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隨時把紙球如報紙般攤開，裡面就是我無盡的天地，住著我愛的和愛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