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政治抑郁：《 ! 前進新大陆》代序

2020 年 2 月 10 日

2020年2月6日，在离开 Matters 大半年时间后，我决定回来。

作为一名早期种子用户，Matters 社区给我提供了一段美好的秘密岁月。遥想当年——其实也不过就是2018年的时候—— Matters 还是一个邀请制内测的神秘区块链社区，来自世界各地的汉语使用者因为偶然的羁绊相遇在这里，他们畅所欲言，或谈理想，或论人生，或言哲学，或谈科技，但是一般而言，无关政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大陆的网络防火长城（GFW）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片桃花源般的「法外之地」的存在。对我而言，这里如同是一片尚鲜有人踏足的崭新大陆，各种美好的事情似乎都可能在这里萌芽。

潜水观察几个月之后，我发现我渐渐喜欢上了这里，于是开始在 Matters 连载我的小说处女作《洋葱人》。那部反应当代中国青年精英群体真实苦恼的小说，动笔于2018年中国修宪风波前后，但苦于隐私考量，一直雪藏没有发表。我最终之所以选择将小说发表在 Matters，并不是因为这个平台有多么优秀，而只不过是因为其他的平台有多么的不堪：如果要想不受审查的匿名发表并传播中文文章，Matters 似乎是唯一选项——中文 Kindle 商店做不到，豆瓣阅读做不到，微信公众号更加做不到。

在我积极活跃于 Matters 的短短几个月里（大概是2018年12月-2019年7月），Hymnsin 这个名字一度跃升到推荐关注的活跃作者榜首，在小小的万人社区内关注人数突破 500，实在是令我受宠若惊。但是也就是在这期间，Matters 经历了其诞生以来最大的一系列改变：全网公开注册，这是站方主动做的；GFW 屏蔽本站，这是墙内的官老爷做的；泛政治议题占据大量版面，这是涌入本站的互联网难民做的。

时间进入2019年后半段，香港反送中运动风起云涌，建于香港的 Matters 自然也没有置身世外。那段时间，热门文章往往流于情绪、浮于表面，令我感觉 Matters 有失初心。同一时间，我由于个人疏忽，被人认出 Hymnsin 用户的真身，令我最终不得不忍痛选择离开 Matters，尚未全文刊出的小说《洋葱人》也不得不被拦腰截断。

离开 Matters 后，时间是继续的，生活是继续的。但真实世界里的魔幻现实，也是继续的。就像哈雷彗星经过几十年的飞驰，终于还是会回到近日点一样，我在经过大半年的「委心任去留」后，在引力的召唤之下，再一次飞回了 Matters 这个平凡却可爱的社区。我之所以选择回来，依旧并不是因为这个平台有多么优秀，而是因为其他中文互联网平台太过不堪——2020年初，从武汉发源的新型冠状病毒肆虐。在千百人生命垂危的威胁之下，各大中文互联网平台却依旧宁可先控制舆情，也不愿直面疫情，令岁月静好如李文亮医生一样的普通人不得不作为英雄般的殉道者一样死去。

而在这光怪陆离的故事背后，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每一个华人的政治抑郁。

适此时机，有感而发，我再次提笔，创作这部新时代中国特色的政治抑郁小说：《 ! 前進新大陆》。在这一系列故事里，你会看到几位像你我一样平凡的主人公，有的颓然去国怀乡因寄所托，有的决然戴上面罩化身勇武少女，有的天然相信政府无忧无虑，有的选择原谅伤疤拥抱祖国，有的依旧流落异国黯然伤神。故事当中会涉及2018年中国修宪风波，会涉及2019年香港反送中运动，会涉及2020年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但是这一切敏感事件都不是故事的主轴，也并非笔者的原意。在读毕全书后，你会发现，这一系列故事的内核，原本是属于每个普通人的爱与梦想——如果不是因为水浊鱼噞，谁又不愿意岁月静好呢？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愿我们在没有黑暗的新大陆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