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社會適應】——我們多想努力活成正常人?
「我寧可拿一切的優點去換成為一個正常人。」個案在諮商室裡緩慢地說出這句話,坐在45度角的諮商師該如何給予回應呢?
第一個問句竄入腦中:「什麼是正常人?」
台灣在諮商師的養成上,要求所有的心理師要有碩士學歷才能考證,而反思求學經歷,我絕對算得上老師眼中的「好學生」,雖然沒有名列前茅的成績,但中規中矩地落在一些大人們認為「好的」學校上。
一路讀上來的我,非常清楚自己其實算是社會適應良好的那群人,儘管偶有挫折,但許是個性或其他因素使然,求學歷程並沒有遇到什麼重大的打擊。
但越長大,我的世界多了很多被認為是「問題」的存在。
台灣有很多「拒學」的孩子,許多「中輟生」、「不良份子」。
我所受的教育一再再告訴我,要把那些孩子找回來,讓他們回歸正軌,如果找不回來,就要斥責他們,找不到他們,就譴責他的原生家庭,反正千錯萬錯都是他們沒管好小孩的錯。
「什麼是正軌?」
其實我們所處的社會制度,其中從學校到職場,一路都是要求學生變得更「服從」的,你要服從班規、校規、升學制度、上課制度。
八點到校,聽無聊的升旗典禮、長官致詞。
九點週考,所以八點時一直在腦中溫習要考試的內容。
十二點午休,一點起床,六點下課,九點晚自習結束⋯⋯
誰的青春歲月是這麼過的?至少我是,我的國高中幾乎都是這樣過的。
父母師長期許我考上好學校,讓我讀書,舍監甚至在我偷看小說時大罵沒用、嚷著沒收。
我比較蠢笨,很乖順地交出小說,心想這位中年婦女會不會偷看那本他沒收的科幻小說?如果不看,他可以還給我嗎?
我周圍的同學跟我一樣⋯⋯不,他們更加乖順,完全不帶違禁品,他們是模範生。
大學時我就讀社工系,那時老師說,很多拒學的孩子「比較好一點就縮在家裡,差一點就是混陣頭加入幫派」,我心想,為什麼躲在家裡就是好一點?按照發展來說,青少年是建立自我認同的重要時期,這時同儕很重要呀。
但關鍵是,不論在家或是在廟裡,我們的體制很難把這些孩子帶回正軌。
因為投入的資源遠遠不夠。
怎麼說呢?試想你的父母在養育你食投資了多少資金在你身上?
而社福單位對他們所謂的問題⋯⋯更正用詞,飛行少年,究竟投入了多少資源和時間?
社福單位有逼死社工的KPI,逼著社工領著微薄的薪水做一大事,並要他們有熱情。
所以許多社工系畢業的菜鳥不出三年就幹不下去了,高負荷量與薪資不成正比。
所以說,我們的社會真的有想接住這些飛行少年嗎?
的確很多基金會的創立,並廣設項目服務青少年,那我想問問背後的大老闆們,請問你們養育自己孩子的方式,和投入飛行少年的資源是一樣的嗎?
你是否會帶自己的孩子出國旅遊?是否在他考上大學時一間一間的陪他去看未來的學校?是否託人百般觀照自己的孩子?
對這些飛行少年呢,你也是這麼做的嗎?
如果不是,那為什麼覺得這樣的資源接得住?
覺得投入這樣的成本,能夠影響、改變生命?
回頭去看看,你和自己的孩子,或說,你的父母花了多少時間和你建立關係?那些對你有正向影響的人,又花了多少時間,精力陪伴你?
細思極恐,我們的社會安全網究竟為何這樣運行?
社會適應不良的,除了飛行少年外,還有一個個來到諮商室裡的「個案」。
個案們揹著各種疾病,說著自己憂鬱焦慮恐慌,說自己造成他人的困擾,談論他們也很想努力變成正常人⋯⋯
這一切又回到最一開始的問句,什麼是正常?
好好上班、好好下班、乖乖吃飯、乖乖睡覺就是正常嗎?
很多時候,社會制度的創立是為了穩定社會秩序,在維持國家運轉上有其功效,這絕不可否認。
可是那些不良份子呢?那些社會認定的失敗者呢?他們怎麼辦?
真的是他們失敗了,還是是這個社會沒有容納、包容異者的本事?
在我看來,他們都要比我早慧,比愚昧的我更早發現這個社會制度有問題。
比我勇敢,身體力行的向社會抗議,抗議偌大的世界沒有容身之處。
其實,成為社會中的異者比你想像的容易太多。
任何一步出錯你可能就出局了。
求學時只要討厭學習內容而逃學,掰。
工作時只要開始思考工作的意義而開始罷工,掰。
「我花太多時間在沒有意義的事上。」很多人對我這麼說。
他們說的沒有意義的事,通常指的是生命的意義、工作的意義。
如果我們發現,社會告訴我們的,努力工作飛黃騰達其實是騙局,或根本不是我們想要的,那會出什麼事?
人類是具有社會性的物種,我們都渴望被接納,渴望融入,而當社會沒有這樣的寬容性時,這些人又該何去何從?除了變成社會的問題外,有其他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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