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界的艱難——我們的敵人不是病毒也不是人
「我們的敵人是病毒不是人」
每次看到這句話我都會想人跟病毒可以分開嗎?當我們說病毒才是敵人,但是我們祭出的手段是隔離、實聯制、強制配戴口罩、維持社交距離等一整套對付人的行為規範。
我們消除病毒的方式就是要求所有人自律,這意味著每個人都有責任和義務這麼做,無法做到的人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有道德上的瑕疵,對感染的恐懼和對不自律的人的忿恨本來就是同一件事。所以要如何只針對病毒不針對人?到底有哪一種治療是真的只針對疾病而不針對人的?
歸根究柢這次疫情之所以氾濫成災不也是因為我們無法有效的把病毒跟人區分開來嗎?
也許我們應該問的是到底哪些部分是真正屬於人?想想看有多少的微生物維繫著人體的運作,人體上下都布滿著各式各樣的「非人」;反之病毒如果不是以人體為寄主,不是以我們的日常生活為感染途徑的話它還是現在讓全球聞風喪膽的武漢肺炎嗎?事實上我們很難去切開兩者將兩者當成完全獨立的事物來看待。
不僅如此,病毒界定著我們的思考和行為模式,它同時也改變了我們行為當中的道德性。是病毒的出現讓原先的人之常情變成了無法容忍的事情,原先的日常行為因此有了另一種因果鏈,它不再只是溝通人與人的關係,它同時也是病毒的傳染途徑。
如果不是病毒我們的日常習性又怎會成為眾矢之的?而且我們不得不去思考日常活動當中可能存在的感染風險,我們必須時刻去注視自己的行動,因為每一次的暴露和每一次的接觸都有感染的機會。病毒讓我們的行為和思考處在一種常態的不安定之中,也改變了我們對於日常行為的道德判斷。
訴諸道德在這整件事情上是無力的,它只能把所有問題歸因到主體身上而無助於我們思考病毒扮演的角色以及後者帶來的視角。
一味的要求大家自律也是一件弔詭的事情,一來能夠自律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囑咐自己就能做到,通常需要一再被叮嚀的人往往就是那些無法自律的人,那麼再多的譴責也是於事無補。再者,自律是有條件的,不是所有人都過著同樣的日常。有些人只需要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對他們而言自律的選擇相對要容易許多;有些人居無定所、有些人終日逃亡,他們不只是在跟自己的慣性做對抗,他們也是在跟他們的生存處境做掙扎,對他們來說自律的條件也較為困難。問題的複雜性不是一句大家乖乖聽話就可以解決的。
問題的重點始終是如何去劃界。劃界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艱難,然而這卻也是病毒帶來的視野。病毒讓原有的界線失靈,使人與病毒的分野處在持續性的模糊和不確定之中,也唯有在這個時候我們才意識到劃界的重要。當下的重點不再是尋求一個穩固的疾病實體,而是如何在不斷變化的不安定之中重新劃界,為此我們才迫切尋求著疫苗。疫苗不是為了消除疾病而是為了劃界,劃界是產生距離,重新分離人與病毒,排除和壓抑一方(病毒)呈現和恢復另一方(人)。
然而穩定是短暫的,我們必須習慣時刻與模糊和複雜性共處。傳統哲學談論人跟物的方式已然無用,我們現在要處理的是複雜多變的共生關係,我們需要不斷的在混亂之中重新確立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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