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海與祭品(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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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餐廳裏不是一個狂熱的殺手與兩件倒下的祭品,而是清醒的受害者與一對父女;餐廳裏迴盪的聲音,不再是殺手歇斯底里的笑聲,而是女孩和殺人犯混雜在一起的哭喊聲。

「奧爾瑟雅?」懷特輕聲地叫她的名字,而對方則是沒聽到,雙眼無神,看來是在發呆。懷特又再一次叫她的名字,「奧爾瑟雅?」,這次她聽到了,她抬起頭看着他,臉色毫無生氣。

父親看着女兒正因為特殊的能力而無法睡上一個好覺,他皺起了眉頭,抱住奧爾瑟雅。

「抱歉。」他低語道:「妳這段時間是看到很多事情吧。」

奧爾瑟雅一言不發。懷特又繼續安慰她說:「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他不知道他還能再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的女兒。

小女孩抱緊住她唯一的親人,她透過窗戶,看到那不遠處的海。奧爾瑟雅深呼吸幾口,一想到閉上眼睛陷入夢境裏,就是一次又一次看到自己和父親被殺害的場景;她會感到害怕,會感到無助,但更多的是,她對於殺手的憐憫--她看過殺手神志清醒的一面,跟克林說的如出一徹,會叫她快跑。

「......」她沉思過後,很冷靜地跟懷特述說,「我看過那個人......在海邊一間沒有人的快餐店裏。這次他會拿起刀子,殺死爸爸......以及我。」

奧爾瑟雅的語氣、神態平靜得不像同齡人該有的,完全毫無情緒起伏。她在強忍內心本能上的害怕,她不想在這種時候哭、大哭;她也不想在這種時候為警長父親帶來麻煩。

「救救他......」奧爾瑟雅再一次深呼吸,剛才無神的藍瞳現在變得堅毅,她的雙眼倒映懷特的樣子,堅定地說出來:「我在夢裏,聽到、聽到那個人說了很多次:『救救我』!爸爸......能救救他嗎?」

懷特聽她這麼說,他回想起克林早前跟他說的話語:

「我很抱歉,我欺騙了警長,那時候我說是我的熟人混進教會,其實並不是,事實上是我自己去,我親眼看着被教會囚禁的人如何一步一步陷入泥沼。」

懷特警長淡然地說:「我知道你是在說謊,但你為什麼不直接說是你自己去呢?」

克林則是回答:「......我知道不是有很多人願意相信教會的人會做出這種事情。而且我們警察局裏,不少同事會去教堂禮拜。」他又再說一遍他在奧爾瑟雅說過的話。

「警長。我有理由相信......我們要追查的殺手,正是當年失蹤的著名海洋研究者埃里斯夫婦的兒子--凱爾 埃里斯。」克林捂住自己的臉:「我不清楚教會想做什麼可怕的事情出來,但我相信不只有凱爾這一位殺手。如果他跟我所看到的受害者是一樣的話......」

「警長,你會救他嗎?我會。不是所有惡人都是自願成為惡人,如果一個人的神智被有惡意的另一個人完全控制時,那麼他所作所為,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不論是克林,還是奧爾瑟雅,都相信殺手並不是自願作惡。懷特點頭答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要做的事情不只只是捉到殺手那麼簡單了。」

 

10月4日的中午。懷特警長正準備要帶着克林和一個小隊在海邊巡查,奧爾瑟雅跟上來了。

懷特警長一看到在向自己這邊走過來的她,他蹲下身問她:「為什麼妳跟上來?這很危險!」雖說如此,但他的語氣毫無責怪的意思,更多的是擔心。

奧爾瑟雅回答道:「請讓我跟着你去!」在她無數次重複被夢魘折磨的晚上時,她想嘗試在夢裏改變一次未來,儘管都以失敗告終,但她還是不想放棄。不論是保護父親的性命,還是解救殺手的意志。

「不行,」懷特警長搖頭拒絕,「妳待在家裏吧!我們有可能要跟殺手打斗。這麼危險的事情,不是妳能夠接受得到的。」他深知,這孩子早就已經面對各種可怕的事情,在他熟睡之時,奧爾瑟雅卻在夢裏面對可怕的預見。

他又說:「不能再讓妳看見那種事情了。」一瞬間,對亡妻的愧疚感和自己沒有盡好父親的責任,混雜一起涌上懷特的心裏,像苦酒一樣苦澀。

奧爾瑟雅還是堅持地說:「爸爸,請讓我跟你一起去找那個人吧。我已經直視過他,這一次我絕對不可能退縮。」

懷特警長沉默了。他知道他無法阻止他的女兒的執意,於是把手槍給奧爾瑟雅,問:「記得嗎?我以前教過妳用槍。」

奧爾瑟雅點了點頭。

「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好好使用這支手槍,這能保護到妳。」懷特警長忍下心裏的酸楚,「不要有事。記得爸爸永遠愛妳,永遠都會在妳的身邊。」

聽到父親這麼說,奧爾瑟雅不敢再說話,她一想到她所預見的未來,就害怕一開口說話會掉眼淚。

不,不能哭。奧爾瑟雅心想道。這一次,她終於不用偷偷地跟着她的父親。

在海邊,懷特警長看着克林和小隊的人,他問克林:「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克林 史密斯。警長。」

懷特點了點頭,「很抱歉,我之前沒有好好記住你的名字。」他頓了下,又繼續說,「克林,安排小隊的人去調查教堂,我去海邊巡查就夠了。」

克林聽到要去教會調查,神情比平日變得更認真,「我知道了,警長。」隨後他察覺到不對勁:「警長,你一個人去沒問題嗎?」

懷特警長知道他的關心,語氣柔和地說:「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回頭再來找我的。」他看着海,感受着海風吹拂自己臉上,無意地說:「最後一次機會,不能再放過殺手了......」

 

「奧爾瑟雅,妳看到殺手在哪裏嗎?」「在海邊一間已經被廢棄的快餐店裏!」

懷特警長和奧爾瑟雅在沙灘上狂奔,爭取一分一秒趕緊找到殺手。過了一會兒後,他們看到殺手的身影。

「?!」奧爾瑟雅瞪大了眼睛。

「是他了。」懷特警長加快腳步追了上去,殺手貌似是聽到了動靜,回頭一看就見到兩人,沒多想就拔腿就跑。

「快跟上,不要讓他逃了!」懷特警長追逐殺手,奧爾瑟雅隨後也跟上了,很快地奧爾瑟雅看見殺手進了一間已經被荒廢的快餐店裏。

兩人同樣也跟到了快餐店前。奧爾瑟雅看着外圍,跟她夢裏所見的是一模一樣,「是這裏了......」

懷特警長沒多想就踏進去,她同樣也跟着父親進去,而這一切的發展完全符合奧爾瑟雅所預見的未來。

進店後,他們沒有看見殺手的身影。正當懷特警長以為殺手是躲在廚房裏,正打算去廚房時,奧爾瑟雅突然大喊:「爸爸!」--她被突然出現的殺手推開到一旁,發出了巨響的聲音,她痛苦地趴在地上。

「奧爾瑟雅!」懷特警長聽後想轉身看情況時,下一秒就被殺手打了一拳。很快地,他們扭打起來。

奧爾瑟雅忍住痛楚站了起來,她感覺腦袋昏昏沉沉,在她好不容易強行保持意志清醒時,她看到殺手已經把懷特警長踢開,並且有打算去廚房的衝動。

「爸爸?」殺手一邊狂笑一邊後退,嘴裏一直念念有詞:「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十三......第十三件祭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左手一直用力地扯自己的頭髮,右手則是捏住自己的脖子,而他本人彷彿感受不到這種行為給他帶來的痛楚,他還在狂笑,「很快地,母親就能帶走我了.......我已經做好了他們要求我做的事情了,我能得救了!」幻想着救贖,殺手的眼中充滿了喜悅與興奮:「我!一直等着這一刻!」

殺手想跟過往他殺人一樣,拿起刀把懷特警長先活活捅死,然後再愉快地分屍,再獻給海,獻給他的信仰。

不,不要。奧爾瑟雅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快跑上去捉住了殺手的手,大喊:「住手!不要拿刀子!」

「妳走開!!!離我遠點!!!」殺手不耐煩地想掙脫,但不知何故,他卻使不上力氣,「看着妳的父親變成一塊、一塊,一片、又一片的祭品,成為母親的一部分,那多美好啊!」他尖銳的聲音格外刺耳。

「我不想知道有多好!我只想爸爸平安無事!」奧爾瑟雅大聲喊道,試想蓋過殺手的笑聲。

「那麼,妳也跟着妳的父親一起吧!」

另一邊廂,懷特警長很快地站起來,奔向奧爾瑟雅和殺手這邊,「凱爾!一切都已經完結了!」他找到了機會壓制殺手在地不能動彈,同時奧爾瑟雅還緊緊捉住他的手不放。

經過幾番掙扎後,殺手沒再亂動。「呼.......」懷特警長鬆了一口氣,經過一番打斗,他終於捉到這位連環殺人犯;與此同時,克林也帶着兩名同事趕來現場。

殺手凱爾看到這麼多人,輕聲地說:「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呆滯的雙眼看着奧爾瑟雅。而對方本來已經強行保持冷靜的樣子,剎那之間,她崩潰大哭。

淚流滿面的她低下頭看着殺手的樣子,不願意鬆開這個想殺害她父親的手。

「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不要殺害我唯一的親人!」

懷特警長看着她,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要怎麼說。

 

「我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殺害我的父親!」奧爾瑟雅再一遍重複她剛才說的話語,放聲痛哭;當她一聽到懷特警長說一切都已經結束,看到殺手凱爾已經被壓制時,小女孩早就已經忍不住長期壓抑的情緒;當她一想到無限循環的夢魘,自己在夢中卻無法改變任何既定的發展,現在終於得以改變--奧爾瑟雅沒辦法再忍住淚水、忍住自己的哭喊。

她大口呼吸好幾次,淚水也止不住;懷特警長感覺到自己的心也在跟着她一起痛哭,不,此時他不應該再顧及警長的身份,作為父親的他應該要安慰他的孩子。

同時,殺手凱爾同樣也在看着這位哭泣的孩子。他不明白為什麼會被小女孩壓制住,但他感覺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

「奧爾瑟雅,已經沒事了」懷特温柔地說。

奧爾瑟雅還沒緩過氣來,又繼續說:「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些都不是本來的您所做出來的!」她的手正在顫抖,「您說了很多次,說了很多次請救救您!」

殺手凱爾本來變得猙獰的面目開始有點變得平和起來,他的雙眼開始有神:「妳...知道......?」

站在外面的克林正想進來幫忙時,懷特警長用手勢暗示他不要過來。他只好繼續待在原地。

「我見過.......也聽過。」奧爾瑟雅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我知道您是被控制的!求求您趕緊清醒過來啊!」

 「我、爸爸,還有很多人,很多人都會幫助您!」她又開始想哭,「拜託.......不要再奪走任何一個人的性命了。即使有神明的存在,我相信祂不願意看到誰成為祭品再奉獻給祂!」

懷特警長若有所思,而殺手凱爾聽後,眼裏開始有淚水在打滾,眼角通紅。

奧爾瑟雅幾乎用盡力氣吶喊:「所以、所以請讓大家救救您吧,不要再推開任何一個人,奪走任何一個人的生命,還有我唯一的父親!!!」她又再度哭了,「我不想再重複看見那樣的未來......!」

女孩絕望地低下頭,殺手也隨之也崩潰大哭,他雙手捂著臉,跪在地上,淚水滴落於地面。

「對不起!」凱爾痛哭失聲,「對不起.......但請救救我!救救我這該死的殺人犯!我很累!我真的好累!啊!!!」他痛苦地緊閉雙眼,淚水不停的流出,他的聲音如此的沙啞,發洩著他的情緒;這一刻,餐廳裏不是一個狂熱的殺手與兩件倒下的祭品,而是清醒的受害者與一對父女;餐廳裏迴盪的聲音,不再是殺手歇斯底里的笑聲,而是女孩和殺人犯混雜在一起的哭喊聲。

懷特警長看着他們,他也意識到,奧爾瑟雅所擁有的能力對於她本人來說是一種煎熬。他回頭看着克林,「過來吧......」

克林看到平常一臉嚴肅的警長,同樣也在流淚。哭泣是會傳染嗎?他心想道,他同樣也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走到凱爾面前,仔細看着他的樣貌。確認對方是失蹤已久的埃里斯夫妻的兒子後,克林跪在地上,隱忍地跟他說:「對不起......我沒有找到你的父母.......這是我的失職。」

凱爾搖了搖頭,像回想到什麼情景,神情悲痛「我的父母......他們…早就已經被人殺死了。」

克林深呼吸一口,故作平靜地說:「我知道了......我看過教會裏面的人是怎麼被折磨的.......」一想到這裏時,他緊握住凱爾的手,「這次,請讓我盡我所能拯救你,我不想再看到自己無力救人的懦弱。」凱爾抬頭看向克林,微微地點頭。

已經完結了,一切都完結了。連環殺人犯案件,已經落幕了。

 

10月13日。

奧爾瑟雅身穿白色連身裙,她拿着不少的白花,放在海邊,看着海浪帶走它們,帶走它們去遠方。她向海邊祈禱,祈禱被殺手凱爾殘忍殺死的十二名死者能得以安息,祈禱凱爾能早日擺脫控制。

「願海浪會帶走您們的不安,海水會沖涮您們的不幸。」她小聲地說道。回想一直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她會心一笑,正如她的父親所說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不論是糾纏着她的惡夢,還是殺手凱爾的瘋癲,都已經結束了。

女孩的藍色眼睛像大海般蔚藍,她的雙眼倒映着那片大海,它依然一如既往的平靜。

「奧爾瑟雅。」懷特同樣也拿着白色花束,走到她的身旁,「妳在為死者哀悼嗎?」

「是的。」奧爾瑟雅依舊看着大海。懷特把花束放在海邊,又繼續說:「我想......我會找人封印住妳的能力,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可行的。不能再讓妳受苦了。」

奧爾瑟雅沒說話,她自知父親是為她好,而她也想好好地睡上一覺,不要再次在夢裏預見到未來。

「爸爸,那個人後來怎麼樣了?」女孩問:「法官該不會真的判他死刑吧.......?」

懷特沉思了一會兒,他還是把事實說出來:「還沒有結果,但不會判以死刑。」

當奧爾瑟雅還想再說些點話時,克林邊跑邊喊:「奧爾瑟雅小姐!懷特警長!有人寫信給你們啊!」引起兩人回頭。

「是凱爾寫給你們的信。」克林把信件交到懷特的手上。

懷特一看信件,看了信件的內容後,點了點頭。他把信件交給奧爾瑟雅看。

「嗯?」奧爾瑟雅有點困惑。

「這封信,也是寫給妳的。」懷特說,「妳也應該好好看看。」

 

在這之後,城鎮回復過往的樣子,有段時間也流傳懷特警長和他的同事破解案件的新聞;而懷特也找到了可靠的人幫奧爾瑟雅暫時封印她的特殊能力--如果哪天她想解封能力去幫助任何一個人,懷特都不會反對。

奧爾瑟雅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她終於不用被可怕的未來纏身。

另一邊廂,在監獄裏服刑的凱爾正在接受一個女記者的訪問。

「凱爾先生,對於曾經被控制的您所做出來的事情,您會感到愧疚感嗎?」

「有,會有。」凱爾說:「我殺了十二個人,他們都是有幸福家庭的人,而瘋狂的我為了一個從不存在的「信仰」,為了一個從不存在的「救贖」而奪走了他們的性命,讓他們的家人永遠沉於痛苦之中。我很抱歉…」凱爾雙眼無神,低下了頭。

女記者繼續紀錄他的話。

「我曾嘗試奪回我的意志,但沒多久後我再一次被致幻劑控制住,我知道教會需要的,是能殺死科學家們的狂熱者,是能幫助到他們的傀儡。」

拉扯,拉扯,跟他們以及藥物拉扯到他再也沒有力氣,他掙扎不了;法律會原諒他嗎?被他殺害的人會原諒他嗎?還有這座城鎮的人,他不知道;但至少,這一生他都會痛恨着自己,仇恨自己所做出來的事情;不論自己最後是走進墳墓裏,或者是被人隨意踐踏自己的屍體,凱爾 埃里斯依然會憎恨自己。

「.......先生,我理解您的苦衷。因為我的父母,同樣跟您的父母一樣。」女記者抬頭,望向他說:

「.......同樣也是被教會的人虐待至死。」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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