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閒聊008 媽媽回家了1 一失足成一月恨 ｜蘇曇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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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一件對我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媽在 12 月中旬發生的意外以後，經過了一個月，終於回到家裡。

我不知道大家的人生中有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它純屬意外，但一旦發生了，就突然改變了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甚至是你內心的某些信念或想法。

身為一個有多年採訪經驗的文字工作者，我一直都知道，人生真的會有這樣的狀況，很多事情突然發生，改變了一個人的一切，可能是一夜暴富，也可能讓人一夕之間行動不便、散盡家財……我一直都知道，對人生而言，幾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算是「不正常」的，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但，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發生完完全全超出預期，對我影響甚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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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一天，大概是在接近中午的時候，我接到我妹的電話，說媽媽在老家跌倒了，摔下樓梯，現在人在急診室。

後來我才知道，事情大致上是這樣的：我媽今年差不多 73 歲，雖然不算是超級健壯，但平常行動自如，會去上日托課程，看電視或做菜的空檔還會做些有氧或瑜伽的運動。跌倒前一週，她感冒了，跌倒當天可能頭也還有點暈暈的，她一手捧著一盆髒衣服準備拿下樓去洗，另一手拿了一個保溫杯，然後就在視線被擋住、頭腦又有點昏昏沉沉的狀況下一腳踩空，整個人滾下樓梯。

在她的記憶裡，在那無比漫長的幾個小時裡，她喊了幾百聲試圖求救，但我那已經重聽的 80 歲爸爸完全沒有聽見，而我們家的小孩都在外縣市工作，除了我爸再也沒有人能發現她。我媽就這樣絕望地躺在冬天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直到我爸中午準備下樓吃飯，才發現倒在地上的我媽，然後叫了救護車把她送到醫院。

我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們正在急診室等著照 X 光。後來知道我媽因為骨質疏鬆特別不耐摔，骨盆坐骨裂了兩根，肋骨斷了一根，但意識很清醒，可能要住院一陣子。

那個下午，我忙著把手裡比較近期的工作做個安排，因為我預期我回家以後，大概會需要和妹妹輪流在醫院看顧我媽，然後應該不久後就可以陪她出院，回家慢慢休養復健了吧？

大概到那天傍晚，我搭上車要回家的時候，知道我媽還沒有排到病房，人還在急診室。車程過半，接到的消息突然變成，我媽要轉到加護病房。當時我在車上整個傻住了，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嚴重？我下午安排工作的那段時間，會不會讓我趕不及看到我媽最後一面？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好像是晚上八、九點了，不知道為什麼聯絡不上我爸。我和男友茫然地從醫院大門走進去，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下意識向著還有人的急診室那裡走去，然後，我就看到我媽躺在病床上，一個人睡在急診室門口，就像平常在家裡睡覺的時候那樣大聲地打呼。那個畫面太不可思議、太魔幻了，我一時之間覺得是不是其實什麼事都沒發生？但那我媽為什麼會睡在這裡？

可是近看會發現，我媽的胸口很急促、很劇烈地在起伏，而她的鼻子上架著氧氣管。急診室的人發現我是那一床的家屬，都用一種「天哪他們家終於有個能溝通的人來了」的眼神看我，後來我才知道我們家難以溝通的八十歲老父親當天應該是把急診室的醫護人員搞得夠嗆，又常常想要不照規則走，在此真的大大感謝所有醫護從業人員。

總之我去了以後，終於要把病人轉移到加護病房，然後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護理師推著病床到加護病房，我和男友在後面跟著。在要進加護病房的那一瞬間，我媽醒了，我跟她說妳要轉加護病房了，妳不要怕，等一下探視時間我就來看妳，我媽點點頭，隨即閉上了眼睛。後來我媽的記憶裡完全沒有這一段的事情了。

我看著我媽被推進加護病房，不是因為跌倒，而是因為她原先就有的心肺方面的問題讓她沒辦法換氣，以及肝指數過高。那對我來說是個很難理解的狀況。我們在外面填了差不多半小時的資料，對我媽的各種用藥、病史、家族史、生活習慣等等做了幾乎全方位的調查，我其實很懷疑這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答出另一個人的這全部資料，但還是盡我所能地答了。

那天，我和男友等到晚上的探視時間去看我媽，她醒著，一開始一直在抱怨地板好冷，她好絕望，好久都沒有人來；然後，本來我其實很怕老了以後愈來愈悲觀，一心在宗教裡祈求下輩子的福分，對這輩子完全放棄努力的我媽會跟我說喪氣話，可是在那當下，她跟我說的是，她想回家。我很高興在那時候，我媽說的是一個雖然我也不太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我很樂意跟她一起努力的目標。

那天晚上安慰完她，去採買她在加護病房需要的所有用品，然後去買了宵夜請護理站轉給她吃以後，我回到家，覺得整個人都空掉了。

我在 18 歲讀大學那年第一次離開家，從此以後回到家，回得晚了一定會有人念我，不會像那天，我十點多才從醫院回家也沒人管。沒有我媽做的菜、沒有我媽會幫我拿好的拖鞋和毛巾，沒有人一直喋喋不休地要和我講話，沒有人在吃飽飯以後會拿一堆零嘴叫我吃這個又叫我吃那個，沒有人會一直要我和她一起看朋友傳的影片，沒有人會一直叫我幫她解決手機的問題……那一晚，我抱著我媽平常睡覺的時候用的毯子，蓋她的棉被睡覺。其實完全沒有所謂媽媽的味道，但那時候對我來說真的能做點什麼都好……我那時真的有種很強烈的感覺，我從高中的時候開始，就是媽媽商量妹妹升學讀什麼學校好的對象。我一直覺得我老是在扮演讓別人依靠的角色，但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還很想再跟媽媽多撒點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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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很長，今天大概只能先講到這裡，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媽要整整過了一個月以後，才能再回到這個家裡。

但也算是一個幸福的劇透吧？大家已經知道結局是好的了 : )

對我來說畢竟是個幸福的故事，也希望能把我感受到的幸福，稍稍分一些給你們。那麼，晚安囉各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