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he Body

Shad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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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屍只需要兩樣東西:1)一處沒人發現的場所,2)一具屍體

藏屍只需要兩樣東西。

1)一處沒人發現的場所

2)一具屍體

太廢話了?

可是A君還未找到後者。


身為圍村獨子,父母除了留給A君一間獨立屋,也連隨附上小後院。私人用地,座落村的後山。街燈沒有,路也沒舖,可說是狗糞也找不到的荒廢田野,要深埋一具屍體待其腐爛,算是一個好地方。


可是A君還未找到後者。


搔搔後腦,掉出幾塊皮屑。A君坐在屋前的搖椅,認真想想。如果真要找一具屍體,那必定是消失了也沒人在意的屍體。沒人會像丟了百萬支票般找回,沒人會像走失孩子般崩潰哭訴的——可有可無的屍體。所以太平間不作考慮,機關太嚴;到墳場裡挖一具?好像也可以,但挖掘過程困難。他開始思索要秘密地殺一個人難,還是挖一具屍而不讓人知道容易。


打開Google,找不到盗屍的相關刑罰,答案呼之欲出。再搜索一下地圖,最近的墳場在五公里外。他決定先去看一下。


騎上單車,夏夜晚風正涼,耳機播著Everybody Walkin’ This Land,有一瞬,他覺得自己在美國遠郊。


「A仔,這麼晚去哪裡呀?」村口的老婆婆問道。夜黑得只看見她的皺紋,像夜潛上她的臉,黏著不放直至日出。


「去追夢呀!」


「哈哈這麼晚了,夢哪會在街啦,在床上啦!」


「所以早點睡啦婆婆!」


♫ All you mothers, you brothers, you sisters, you fathers.

Believers, pretenders, bonafide sinners.

Everybody walkin' this land. ♫


這墳場有數百個墓,逐個細看,有軍人、戰俘、死難者。都近百年歷史,與其說底下的是屍體,不如說只有骨頭。在靜謐之中,不知從哪來的鳥降落至其中一座。A君靠近,墓碑上沒有名字,只寫著Child,1846。


「你在幹嘛?」


A君一怔。


說話的是中年保安,身形肥胖,架著闊得可容下四雙眼睛的四方眼鏡。


「沒有,只是在散步。」


「幹你娘,半夜來墳場散步?」


「誰說不可以的?」


「有什麼好散步的,來陪我喝酒!」


此時A君才看到保安的右手拿著廉價啤酒。對於喝酒他並不反感。不喜歡,也不抗拒,只是在半夜和墳場保安喝酒⋯⋯好奇心還是壓過了恐懼。


「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墳場是假的。」


一打鐵罐擱在地上。


「怎樣說?」


中年男啪撻又打開一罐。


「土上有過百個墓碑,土下什麼也沒有。」


「吓?」


「沒有,完全沒有,只有泥土和樹根,還有寄生的蟲。」


「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我這十年是怎過的。」中年男指向保安室的後方,一把滿是泥的鐵鏟躺在那裡。


A君看著中年男的紅臉,像所有肝已報銷的成年人,既靠近死亡又有異樣的活力,每一天也像迴光返照。


「胡說。」


「你不信麼?跟我來!」


胖胖的身軀,搖晃的肢體,即使盤起衣袖還是只見贅肉和鬆垮的皮膚。中年男滿頭大汗,翻開兒童墓的泥土。一尺,兩尺,半小時已過,A君問過要不要幫忙,可脂肪裹著的是要命的自尊。三尺,四尺,終於,在中年男喝過第十二罐啤酒後,果然,土下什麼屍首也沒有,只有一個啤酒罐。


「什麼墓園,都是儀式的東西!戰爭呀,誰還有閒情逸致紀錄死了多少人,拿回多少屍體,說打完就打完了!墓園只是完結的象徵,沒有實際功用啦。」


A君拾起那六尺下的鐵罐。


「所以,這墓園只有你的啤酒罐。過百個啤酒罐。」


蹲在地上的中年男,汗濕透全身,眼睛亮出整晚唯一的光芒。


「這是我半生人的最大成就。」


回到搖椅上,已是半夜三點。A君雙眼空洞,夜空清澈,星星月亮都看得見,萬物變得透明,輪廓猶在,而內裡,什麼也沒有。他站起,走到後院。


「要不我當那屍體好了。」


-end-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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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dow1989. Born in Hong 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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