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幻梦、极乐迪斯科
我是一名艺术家,扭曲的、被破坏的肝脏是我的艺术品。艺术是各种各样的视觉、文学、听觉和表达行为创造力的集合体!它是想象力与逻辑的表达。此外,它还是历史、批判和纯粹的享受……总之,艺术是人类交流的最高形式——表现、叙述、情感,还有错综复杂的暗示关系。我让酒精在不属于它的系统里翻江倒海,它对我说——受伤的小鸟,我们又见面了,巨浪会带你离开……但不是现在,你还不能走,你辜负了你的身体,就像你的国家辜负了你。你必须留下来,留在半梦半醒之间,没有人有资格体面地离开,每个人都要赎罪。好吧,其实以前,我是一名地方警探,其实现在也是,只不过我已经成为游泳比赛边上的救生员,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了。
没错,宝贝,痛苦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你要把你经历过的痛苦装裱起来,挂在属于你自己的陈列室里,尽管不会有任何人对你的任何一个艺术品有丝毫兴趣。当你离开时,这些痛苦还要被他人放在聚光灯下开肠剖肚。昨晚残存的劣质酒精依然像冲出了铁轨的火车一样在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也许它跑到了我的脑浆里?还是心脏里?我不在乎。
今天还要装模作样出门上班。我的大脑像折了螺旋桨的直升机。洗了一把脸,丝毫没有帮助。我有多久没有照镜子了?这镜子还照得出我吗?我抬头——这张脸还活着吗?烧了二十年的灌木丛都比它有色彩。我笑了,机器人也不能露出这么恐怖的笑,仿佛这张脸并不属于我,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在我身体里折断:一个神经末梢,一种悲伤,一簇想法,一种主义。哪里只是我,还有我的国家。镜子中映照出我的脸——那副原本是正直的微笑模样突然间被清除得一干二净。它就这样结束了,那梦幻一般的生活,仿佛做了一个69年的幻梦。一个悲伤的老男人回望着我。休克疗法真是个好东西,它让我体会到了食髓知味的快感。我的死活,与我何干?
走出房门,刺刀般的阳光几乎要把我送到我本该去的地方,我觉得我的健康受损了。“工贼连吊上路灯的资格都没有!”男人坐在集装箱上,双臂用尽全力张开。他在拥抱什么?
“你和我出生在尘埃落定之后的时代,晚了亿万分之一秒。”
“什么晚了?”
“错过了‘革命’。”
“什么是‘革命’?”
“每隔几百年,我们这种物种就会聚集到一起,讨论谁的脑门儿要吃枪子儿,谁他妈的能拿到钱。钱!”
褪色的破旧工装裤沾满了泥泞,是他骄傲的资本。他坐在那儿,给我一种错觉——是时间坐在那儿。“信仰是世界上最毒最烈的毒品”,他接着说道,“它让你撕裂身上的每一寸肌肉纤维,每一根神经,吸食着你的骨髓,而你身处极乐。极乐迪斯科!”他又用尽全身力量张开双臂,时间的洪流从他的指缝里宏伟地穿过。
“你怎么不去上工?”我打断了他。他突然朝我吼道,“Streikbrecher, scab, струп!”我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我也只是例行我的公事而已。我没有理他,也并不想告诉他的矿场主他旷工了。我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共产主义者,也许我根本就不是。我只是出生在她的年代里,并且接受了教育。
好在他并没有生气。他指向一个远方的教堂——我知道那是哪儿,圆顶尖峰,这个洋葱头从我出生起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你觉得这个教堂怎么样?”他笑眯眯地问我。“尸体被雕刻得很好,仅此而已。”我回答道。“没错,多年生木本植物的尸体。它们被雕刻后可以承载更多的东西了。”他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嘴咧得更开了。他继续说:“但是它承载的东西已经走在崩坏的路上了——在她离开后。”
“她?她是谁?”我不理解。他并没有理我,而是继续说道,“我看到一群幼狼在吮吸亡母残存的乳汁,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它们知道她早已不能再喂养它们,分道扬镳乃至同类相食不过是时间问题。它们爱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母亲提供的能够养活它们的东西。呸!”
“能不能不要再打哑谜了?”我有些不耐烦,“你是想说宗教已经不再能起到它以前的作用了?”“当然不是”,他收回了嘴上的笑容,“一个以宗教立国的国家,又由数百代自诩精英阶级的人统治,在这之前他们的传道书中满篇写的都是爱,与救赎。”他的语速渐渐慢下来,“但是当权者总是以他们的意愿解读你的话语。你永远不能听他们说了什么,而是看他们做了什么。”
我完全理解他在说什么,可我无能为力。我突然觉得身上的警服让我浑身不适,它像酷刑一样扎在我的肉里。“你还有救。”他的脸突然转向我,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位我认识的哲学家,可是我记不起来了。“我是来这里把你的残渣从马路上铲起来的。”他凝视着我,可我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你要给我一枪子儿吗?”不知为何,这句话像是蛰伏在我身体里许久的寄生虫一样爬了出来。
枪声如同婴儿啼哭般悦耳,子弹没有在我的胸膛里留下空穴,反而像棉花糖一样注满了我的大脑。我感觉我的每一寸肌肉都在被撕裂,每一根神经都在歌唱。我身处极乐迪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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