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着的五四
他们说北京已经存在了三千年,但直到郭守敬这座城才生动起来。郭守敬为元世祖做了一个一比一的模型,从昆明湖延伸到潮白河,忽必烈点点头说行,说要在两岸栽好多杨树,于是通惠河连同北京城一起出现在世间,一流就是许多年。
多年以后一个杨絮纷飞的上午,有人拿笔在纸上写下“昙”,华北平原灰蒙蒙的,一群青年正在聚集。
张姓学生:“我辍学革命,我认为这条约不该签。”
傅姓学生:“我张口骂人,我认为这条约不该签。”
闻姓学生:“我热爱新诗,我认为这条约不该签。”
达成一致了,窗帘扯下来,瓦片扔上房,那么开始吧。
彼时的北京城还很小,东长安街一会儿就走到头了,无论何种时代,路的尽头都是令人绝望的。几百双眼睛到处乱看,最后齐刷刷盯着方豪,方豪咽了口唾沫,觉得无论如何应该直视这漫无目的,说:“向北。”
在民谣被发明之前的许许多多个时代里,中国没有什么人指明过方向,而北方如一,北方有沙漠、有骆驼、有商队、有草原、有马群,北方无边无际,北方缓缓升起。
于是便向北,不回头,从此以后,他们再无人见过。
据廖委员说,他们是叫北洋政府捉了去,被关在能听到滴水声和烧红的炭火声的牢房里,姚家园挖出的那些白骨便是他们的,持怀疑者说这显然不可能,没有《红岩》哪来的这种牢房呢;陈书记称,他们终于到达了北方,在那里建起了黄金国,每年春天晚上他们聚在黑色江水入海的那块明代石碑下,倾听水声,忽明忽暗的篝火打在脸上;胡先生坚称他们哪儿也没去,而是迷失在东四十条无限分岔的街巷中,在暮色笼罩大地之前就自行解体了,故事的结局千篇一律,张生中风在海对岸,傅生的骨灰葬在大学里,而闻生则被人打死了。
无论如何,这都注定了他们的事业还没有结束,一切都是现在进行时。
也正因如此,当我们注视着刘和珍、岳昕们的时候,又怎么看不到闻生、张生和傅生的影子呢。
五四回响不止,这片土地上一切的故事都是它泛起的涟漪:给北伐军队送粮,驱车奔驰在黄河故道上的老人;半个身子探向窗外,冲四点零八分的城市挥手的知青;还有为每一座山川河流命名,最后被地平线腰斩的疯子。
我们是在一百年后才来到这里的,红楼、蓝天、绿树,闭目静思,耳畔依稀的步伐和口号还猎猎作声。此时此刻,我们也成了回响着的五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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