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找工有多慌？｜工劳小报 #16
本文转载自工劳小报，原文：https://newsletter.laborinfocn.com/issue16/
01 本期重点
今年找工有多慌？
千万打工人滞留江浙沪，珠三角工价回到十年前……春节后开工没多久，便不断有媒体爆出今年制造业工人找工难、工价低的新闻（来源）。很多人力公司或中介不是在讲“工厂已满员”，让工人不要再去沿海找工，就是劝打工人“不要挑剔” 、“有工作就赶紧上车”。
某网友称，华润微电子招工50人，却来了200多人，且要求更加严格，无论是在年龄方面，还是学历方面都要全部加严。本地15.5元/小时的站岗，有200人面试，等待区坐不下了，排队到了外面。
根据线上线下的工人反馈，找工情况确实不乐观。疫情管控放开后的第一个招工旺季工人可以得到或选择的工作机会，远不如预期：正规大厂越来越少，招工期还很短，几天就满员，甚至没开招。像年前郑州富士康那样35元的高位工价已经绝迹，遇到一个略高于法定最低标准的工价，足够让工人们挤破头皮去抢，还不算劳务公司或中介盘剥去的各项费用。以法定最低时薪18.1元的东莞为例，疫情前工厂临时工工价还可常见到每小时20元甚至更多，而现在17－18元已算高薪，13－15元也有很多人排队等录用（来源）。
不仅是制造业，建筑行业工价降低得也非常明显。2022年下半年的工价已经明显下跌。从汇集各种城市零工信息的鱼泡网上可以看到，深圳建筑小工(不需要特殊技能的辅助工种)下降了约10%以上，日结工工资从每日300-320元降到260-280元。而现在，这个数字成了200-220元。
近年经济下行，2022年越来越频繁的封控，不仅影响了普通工人的收入，也将大批破产或负债累累的小老板、生意人不断抛进了打工人的后备大军里。因此，许多人尤为期待放开后能够增加收入、缓解生活压力。可现实却给了人们一记大闷棍。
这背后，是近年来，沿海工业带一直在不断发生的搬迁、倒闭、裁员等等。加之去年12月份以来，对外贸易额几乎腰斩，让珠三角和长三角这些出口贸易为主的地区用工需求萎缩得厉害。疫情管控三年，灵活用工空前泛滥，也导致工资待遇和劳动条件更加恶化。据统计，2022年灵活就业规模已约2亿人，即接近四分之一的劳动年龄人口，正在成为缺乏社会保障、没有稳定工作的零工劳动者。这让工人难以与雇主、管理者抗衡，乃至于提桶跑路、用脚投票等消极的应对方式，也不再奏效。
重庆一电子厂招工启示，明确表示不录用河南人，广西人，新疆人，西藏人。同时还对年龄、性别和民族做了严格要求。这些都是违法的就业歧视。
劳动力市场上，本来就处于强势地位的买方们，更加肆无忌惮了。只要90后、只限女性、某省人已满、四大民族不要等等，这些对于年龄、性别、地域、民族赤裸裸的限制要求（来源）又频频出现在招工牌上。当用工荒转变成了找工慌，越来越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临时工取代了正式工的岗位，工人客观上变得愈加被动，更难和资方抗衡。
面对不断突破新低的工价和糟糕的工作生活环境，劳动者只能徘徊在招工信息前，憋着口气寻找“更好的”雇主。工人很难如十年前那样期待以打工改善生活， 如今的现实是，大家只能靠工资勉强生存。谁在这波工价下跌中获益？谁又该为劳动条件的恶化负责？人们由此累积的不满，又将会转化成怎样的行动？
02
工人动态
—— 工厂工地——
内蒙古一煤矿坍塌已致6人死亡，47人失联
2月22日，内蒙古阿拉善新井煤业公司一露天矿区发生大面积坍塌，造成多名渣土车司机被掩埋。截止24日的媒体报道，6人生还，6人死亡，还有47人失联，救援难度非常大。根据“企查查”平台提供的企业信息，该新井煤矿涉及司法案件199项，13次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失信总额约7.57亿元，目前全部未履行。该公司还曾被多次处罚，其中不乏安全问题。阅读原文1，2，3
威马汽车拖欠员工工资，员工拉横幅讨薪
2月26日，多名员工在威马汽车黄冈工厂拉横幅讨薪，写到“执行劳动合同第八十五条，要求支付经济补偿金”等内容。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威马汽车公司取消奖金、员工降薪的消息多次被报道，如对基层员工工资按70%发放。今年2月也再曝降薪传闻，一种版本是全员按照现在薪资水平的25%发放，不涉及总经理及以上级别；另一种是各部门75%的人停薪留职，无补偿，其余人员按照现在薪资水平的70%发工资。阅读原文1，2
—— 服务业 ——
吉林桦甸全市出租车停运数天
2月中，吉林省桦甸市出租车停运。据媒体对桦甸市出租车司机的采访，停运的直接原因是出租车营运证件《道路运输证》到期后一直无法更新。2021年前后，该市汽运出租公司在合同期限未到的情况下，要求和出租车司机重新签订合同，新合同中有多项条款令人无法接受，其中包括挂靠费从每月80元涨到500元。如司机不签订新合同，公司就不提供司机更新证件的相关证明材料。阅读原文
河南商丘公交线路停运
2月23日，河南商丘市公交集团发布公告宣布市区暂定运营公交线路。据记者调查，公司全体职工已经五个月没有发工资。此公告发布后引起舆论关注，商丘公交随后删除了该公告并表示：公司将克服困难，确保公交不停运，不影响公众出行，并为此前的通告道歉。有媒体报道，25日下午一位公交司机收到了被拖欠数月的工资。去年河南郸城也曾因拖欠司机工资而停运。阅读原文，背景分析
60岁快递员凌晨工作时猝死，人社局称退休年龄工人不能判定为工伤
2月15日，浙江宁波一名60岁老人凌晨在快递分拣中心因心脏骤停猝死在岗位。逝世员工的家属提供其以往病历照片，证明他此前并无遗传病和基础疾病。家属与中通快递公司多次交涉，法务部门、人事部门等互相推诿，最终公司提出可赔付意外保险金额和丧葬费，却否认因工死亡。当地人社局也表示，60周岁及以上员工不属于劳动者范畴，不予认定工伤。对于退休工人，国家政府不能一方面号召他们再就业，另一方面却不提供对应保障。阅读原文，政策讨论
—— 白领 ——
一员工阳康后连续上班16天后猝死，公司称其已签署自愿加班合同
1月底，广东佛山一名员工连续上班16天后在宿舍猝死，曾一天工作多达16小时。其家属表示之前没有基础病。此公司拒绝提供上班录像和排班表，并声称该员工签署了自愿加班合同。无论该公司所说是否为事实，该公司做法都是严重违法的，自愿加班合同也没有法律效力。我国劳动法规定一天加班最多不能超过3小时，总计一天工作最多11小时。现公司方已走工伤工亡流程，双方将走法律途径解决此事。阅读原文
30岁女子求职被录用后又以未婚未育被拒
2月中，福建福州一网友爆料，她获得面试公司的录用通知后，仅隔一日却因为个人未婚未育遭到公司取消聘用。当国家和社会催生催育时，女性工作者们无论是否选择婚育，都额外承担许多隐形歧视与代价，而这本应由社会共同承担。劳动监察部门，对这样证据确凿的违法公司，又要沉默到何时。阅读原文
西安天佑妇产医院拖欠多名员工工资
据西安本地媒体华商网报道，两名天佑妇产医院前职员反映被医院拖欠薪水。其中陈先生在2022年3月曾起诉医院要求支付2021年工资，经法院协调得到了3个月的补发，但是2022年7个月约10万元的工资还没有发放，2022年12月已再次起诉。记者联系该医疗集团负责人后，对方承认拖欠员工的情况属实，近两三年医院经营困难。阅读原文
03
深度与评论
I. 端传媒：垃圾，清洁工，废弃社会
打扫脏乱空间、清除废弃物的累活苦活往往却只能换来最低工资上下的薪水回报。环卫工、清洁工、家政工们常由中老年女性担任，而她们往往扛着家庭抚育孩子和老人的担子，需要交钱给平台或中介公司，在城市和非城市间流动，被亏欠着应有的尊重和劳动保障。本文由一个曾做本地报纸的宣传记者所写，记录数位个体的故事，批判被符号化为励志模范却被压榨的环卫工的苦难。阅读原文
II. 中国劳工通讯：工会无作为的危害——从天津港爆炸事故中的工人为例
本文是《中国工人十年集体行动启示》系列的第十章，详细分析了案例展现的工会体系潜藏的系统性问题。2015年天津爆炸事故导致165人遇难，798人受伤，其中包括大量救援消防人员和事故企业员工。由于工会缺位和无作为，企业生产中的安全监督不足、消防人员防护设备配备不足、员工职业技能和心理素质训练不足，员工的生命安全和工资保障都面临巨大风险。阅读原文
III. 中国劳动趋势：个人账户改革背后的职工医保财务危机
这篇文章用数据详细解释了最近引发争议的个人账户改革背后的医保财务危机。职工医保人次支出年年攀升，目前的统筹基金大量结余只是疫情下的短暂现象。未来10年内，职工医保统筹基金就将面临赤字问题。在此背景下，当前引发争议的个人账户改革本质上是为了延缓此财务危机。但此方法治标不治本，无法根本上解决职工医保的财务问题。阅读原文
IV. 打工谈：女工辣条妹，我用镜头记录流水线与天桥摆摊的生活
2021年因为“富士康里的深圳女孩：下班之后只想搞钱，再苦再累也不怕”的视频爆火的“辣条妹小木子”在这期“打工谈”播客中分享了自己的经历。来自湘西大山的她从被骗到深圳，曾经放弃高中入学、在20岁结婚生子后又离婚，现在有着忙碌的日常生活：白天在流水线打螺丝，下班后马不停蹄地赶往龙华天桥摆摊和直播，同时制作和分享视频。阅读原文
V. 三联生活周刊：高速路上的6位遇难者，当快递货车撞上乡村网约车
高速路上一场惨烈的车祸，带走了网约车上6位同乡旅客的生命，而肇事车主是一位因疲劳驾驶而驶向对向车道的快递货车司机。现在，网约车逐渐成为农村地区常见的交通方式。货车司机们也面对着快递公司对运输时限更加严苛的要求，他/她们常因购置货车而背负着高额贷款，除了“疲劳”驾驶，似乎没有更多的选择。悲剧的背后，是两种不同劳动群体所共同面对的急需改善的劳动状况。阅读原文
VI. 三联生活实验室：月薪两万，想辞职当计件工人，谁懂？
去咖啡馆或便利店打零工甚至找一份全职，能够疗愈大厂白领们的“精神内耗”吗？人们对于所谓“轻体力活”工作的向往，又是否只是源于“阶级壁垒导致的信息差”而产生的一种美好想象？而未能看到的，也许是广大服务业劳动者被360度无死角异化的工作日常。 阅读原文
VII. 读城记工作室：一线城市的上班族，8小时工作，6小时通勤
廊坊—北京，每个工作日都有一支通勤大军在两地之间往返。郝硕（化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这篇文章透过这位“北漂”11年的极限通勤族的视角，让我们看到了一趟三个多小时通勤之旅究竟是什么样子——“完成步行、共享单车、高铁、电动车、地铁等多种交通方式，才能完整地实现一次单程通勤”。为了养家糊口，这样的生活郝硕坚持了将近七年，而如今也不得不面临要么降薪要么离职的艰难选择。 阅读原文
VIII. 36氪：假装上班的全职妈妈：花3000元租自习室，逃离家庭
女性劳动者似乎总是绕不开“如何平衡家庭和事业”的陷阱式难题。选择了生育的女性处境更为艰难，面对的不仅是“母职”的规训，同时还有社会对于独立女性兼顾事业家庭的苛刻期许。本文是一位曾为职场白领的全职妈妈的自述，她通过租用自习室的方式为自己争取了“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进行着自己的抵抗。阅读原文
04
调查与报告
05
资源推荐
2016年东莞工厂纪录片《十八岁的流水线》
《十八岁的流水线》是一部时长不到半小时的纪录片。拍摄者没有特别假定“劳动者形象”或“劳动意义”应该如何，而是优先记录人的生命力——青春独有的复杂模样，是如何与流水线的生产生活交织重叠。当人成为主角，不但流水线“活”了起来，而且劳动者形象也更多面了，有迷茫也有专注，有期待也有落空，有爱恨也有情愁。资源链接(B站)
06
法律与维权
判决1：男子周末未及时回复加班信息被辞退，上诉后获赔偿
2020年底，某技术公司员工王某以家里有事为由回绝了公司令其去广州出差的要求。随后，该公司以王某“多次违反规章制度，累计扣分达解雇条件”为由强行解除了与王某的劳务关系。深圳法院审理后于近期判定，该辞退系非法解除劳务合同，王某应获得赔偿。原文链接
判决2：公司称业务员倒欠10万元，法院反判公司赔偿20余万元
2020年，潘某来到余姚某服装公司做业务员。双方约定没有底薪，并单纯以业务提成结算工资。该公司也没有与潘某签订劳动合同，而只订了一份《业务结算协议》。该协议规定，潘某可获得销售2-3%的提成，但货款收回延期时将从潘某的提成中克扣利息。工作期间，潘某为公司带来了近870万元的业务，然而资方却称因潘某存在货款收回延迟的情况，算上利息后反倒欠公司十万元。潘某随即上诉当地法院。
法院首先认定，潘某与公司虽然未签订劳务合同，但在工作期间受该公司指挥、管理，这些“均符合公司与员工关系的特征”。该公司签订《业务结算协议》而不签订劳务合同，属于规避劳动相关法律，遂不予认定。其次，该公司关于货款延期的条款属「格式条款」，将公司与客户催讨货款的责任与风险强加给了劳动者，应当无效。法院判定，公司该向潘某支付其应得的业务提成二十万余元。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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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故事
工厂招聘的能力测试题，“亮点”在红框和分值。会算化学、会数学、会历史、会生物、会物理的，这些学业能力只能最多拿10分。而听话好用愿意加班无条件服从命令，立即及格！
09
劳动碎语
据李女士介绍，她养老院里的护工80%以上都是45岁以上，大部分是来自陕甘宁地区的农民，文化水平不高，相对稳定。这一画像是北京护工的缩影，据2018年北京市护理工作者协会不完全统计，北京市护工学历在初中及以下的人数占40%-50%左右。一位45岁的天水护工告诉我，之所以选择养老这份工作，是因为相比较家政清理要轻松些：“照顾老人总有个坐着的时候。”
来自《在一线城市养老，需要花多少钱？》
如今徐奇离摸鱼的初衷越来越远。当他卷入体制越深，就越难抵抗这台机器。原来人的意志力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定。单位的电脑连输入法的切换键都是坏的，有一次五分钟内蓝屏两次，早该报废了。徐奇申请不到新电脑，干脆用自己的笔记本办公，得心应手。他写推送也越发熟练，甚至有自己的审美标准，不愿敷衍。他开始看不上那些摸鱼的同事，认为他们无法赢得自己的尊重，他说出这句话时，连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来自《公务员的痛苦，值得同情吗?》
对于这样的小厂而言，想要有好的管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将近20年前，老刘投资12万元，开了一家生产手袋的工厂。按他自己的说法，最后管理不善，翻车了。“当时受了20多处伤，差点没命，因此后来把厂关了。”后来，老刘去各种企业打工，才慢慢摸索出管理之道。他说，如果现在自己当老板，会少赚一点，给工人的福利多一点，尽量把人留住。
来自《一座制造业大市的招工现场：熟手技工挑工厂，20岁年轻人进厂“过渡”》
“我们刚来的时候还没有零工这种方式，工厂招的都是长工，还会考核技术水平，有人还会送水果、礼品‘走后门’。”“零工是在2008年才流行起来的”，对于这一点，徐明和“零工”肖磊都十分肯定。肖磊在2005年来到康乐，2008年之前，他都在工厂里做着相对稳定的“长工”。
本期小报周期（2023/02/15- 2023/02/28）
海报：Olia
撰稿：星星儿、Y、森林吐、Olia、兔子、Han
编辑：三不沾、非洲大蜗牛
校对：森林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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